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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庄道笛扔下一本《恋爱宝典》,换走了王宗续,志得意满的从地道离开了。商仲尼如获至宝的捧着这本小册子,反复阅读,从密室中出来,又在庭院中徘徊,一旁的商十一又不好打断,就用手指捅了捅身旁的方可。

    “方壮士,你脱颖而出的机会来了,现在谁都不敢过去打断公子思考,只有你,不受商家规矩的约束,你这么一出去,整个人的形象就立住了,以后有什么事,兄弟们就给你办了。”

    “十一兄,你莫要唬我,你为什么不去?”

    “我不能去,我的十个哥哥是怎么没的?”

    “怎么没的?”

    “都是擅自做主,去营救公子,结果事没办成,人栽里面了。”

    “里面?你是说你的十个兄长,在玄都城的牢里?”

    “怎么?”

    “你为什么不早说,别的我说不上话,牢里的事情你找我啊?我现在才知道公子为什么要挑选我,敢情是在这里等着我哪。”

    “展开说说。”

    “不复杂,二位张侯爷也是临时起事,他们的子弟亲朋自然是安插到那些要命的部门,像牢房这种地方,他们安排的就是我这类受过他们一点恩惠的边缘人。”

    “你的意思是,我的十个兄长,你能救出来?”

    “原本是没有什么问题,只是现在增添了一些变数。”

    “什么变数?”

    “公子也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刚才表现的太过激动,让两位张侯爷觉察到了那个帮了大忙的王城护卫就是橙十一本人,这样一来,张侯爷就算是再忙,也会把牢房里的人都彻查一边了。”

    “公子这么做,肯定有他的目的,这或许就是告诫我们不要私自行动。”

    “嗯,十一,有长进了。”商仲尼鼻子哼了一声,算是对商十一的一份赞同。

    “公子你都听到了?”

    “我只是在用眼睛看,耳朵又没合上。方可你没猜错,用你就是这个缘故。”

    “公子,属下有一事不明。”方可马上自认身份,将自己站到了队伍之中。

    “你不明白,我为什么绕了一个大圈,就是为了让两位张侯爷,发现真正的橙十一,而不是直接告诉他们。”

    “是,公子显然就是想告诉他们,才安排了属下这个戏码。”

    “因为,这商贾之家四面漏风,我无论说什么做什么,都在人家眼皮子底下。另一方面哪,我实在是不想让我那个朋友太过艰难,他现在已经很难了。”

    商仲尼口中的那个朋友自然是一人一骑在大路上向北溜达的橙余。

    他的朋友不多,商仲尼算一个,杨天风也算一个,他实在是不敢往前走,也不肯掉头回去。

    他觉得他对不起朋友,从一开始就把商仲尼拉进橙家这个泥潭子里,自己还扮演了个大侠模样的见义勇为,他觉得自己恶心,尽管丁亥已经替他的朋友捶了他一顿,算是把他对自己的恶心打出来了一点。

    他又怕朋友对他不住,他的朋友不多,但把每个朋友都看得极重,他不敢催马狂奔,就是怕亲耳听到杨天风竖起独立的大旗,摆明了身份和橙家对着干。

    他思考着,犹豫着,不知道是那位他负了的朋友会追上来,还是那么负他的朋友会出现在官道的某处,好歹给他一个解释。

    他就这样走走停停,有时候觉得无趣了,就牵着马走上一段,甚至免不了把心中不便于他人说的苦闷,全和那匹白马讲了讲。

    他没有等来朋友的原谅,也没有等来需要原谅的朋友,却等来了七八个带着锁铐的衙役。

    “橙余,圣上有旨,你勾结外敌,致使玄都城沦陷敌手,罪无可恕,现免去一切官职爵位,押入天牢,等候处决。”

    来人冰冷的念着旨意,又麻利的给橙余戴上冰冷的手铐脚镣。

    “我能见见圣上吗?有些话我还有嘱咐一下。”橙余的面色倒是没有什么改变,这一切也在他的意料之中。

    橙世本来就是一个这样的人,既容不得臣下立大功,也不允许自己犯大错。

    如今,玄都城丢了,橙世肯定是要找个替罪羔羊的,毕竟他要保持自己那圣明完美的形象。

    “不必了,圣上嘱咐过了,说你巧言令色,他不想听你那些鬼话,让你抱着你那些聪明才智和地下的祖宗去说吧。”来人极其蛮横的推搡着橙余,生怕没有表现出极度厌恶,被橙世误会出同情来。

    “唉,”橙余仰天长叹一声,回首望着天边的玄都城,“商兄没有说错,橙家早就完了。”

    “呀?”来人更加来劲了,拿着手中的水火棍三两下就把橙余的双腿打折,看着橙余痛苦的扑倒在官道上,想站又站不起来,只能半跪半爬的往前挪动,那些人的快乐便又增加了几分。“你刚才那个威风劲哪?你不是号称圣人以下第一人吗?起来啊?起来给大爷们看看你的本事。”

    橙余没有回话,也没有争辩,他自然是不想也不屑和这些好不容易掌握了一点微末权柄,就迫不及待得要吃人的家伙,分辨个清白。

    何况,他的腿并没有真的断掉,那点水火无情棍法,还不足以破开他的气场,甚至如果他愿意,他可以当场格杀这些迫不及待加入吃人队伍的新鲜坏人。

    他只是想感受一下,橙龙国的普通百姓,是被怎样对待,感受一下,为什么他的朋友会说橙家早就无药可救。

    他只有两个朋友,两个朋友都这么说,他自己不愿相信,但不免会动摇会怀疑,而他的心中还有一些坚信——他是橙家人,不是什么其他的外人,现在橙家这条船漏了,其他人都迫不及待的弃船逃走,但他哪?

    他只能留在船上,睁大眼睛看清楚,这艘船漏在了什么地方,即使自己无力补救,大不了也就是陪着大船沉下去。

    “按照橙龙国的法律,执法人员不得私自对人犯用刑。凡有用刑者,罪同人犯。”

    “呀?摆谱是不是?显你能耐了,”来人那副无赖嘴脸尽显无疑,“不懂事的哥们见多了,可没见过你这么不懂事的,法律?法律是个屁。你说我不能私自用刑,谁看到了?你看到了吗?”

    “回大人,没有。”

    “来,我告诉你,法律怎么玩,我这不叫滥用私刑,叫做追捕过程中不可避免的暴力行为。他逃避追捕,我们不得已将他拿下,是不是啊?”

    “回大人,确实如此,你看,他还踹了我一脚,这里都紫了。”一个跟班的掀起胳膊来,露出一道紫青的淤痕,那种一看就是小两口吵架,女方的小手拧得。

    “嗯,这可是工伤,回去记得报备啊。大家舍生忘死,为国护法,抓住了这个逆犯。”

    “哼哼,这个法还能这么玩?”橙余气急反笑,他实在没有想到自己辛辛苦苦制定的那些法律条文,都成为了这些爪牙杀人的利器,“那我就陪你们好好玩玩。”

    橙余不再装了,从地上站起身来,稍微一用气,就将手铐脚镣崩断,那些碎片飞出去砸晕了六七个喽啰,只留下一两个当头的,也已经吓得尿了一裤子。

    “好汉,大侠,爷爷饶命,小的们就是想捞个偏门,就想着炸点油水。”

    “刚才不是很狂吗?还要给我讲讲什么是法律?起来讲啊?跪在地上磕头有什么用?磕得再响,能弥补我挨得这几棍吗?你刚才打了我三棍,我这个人最公平,我也打你三棍。”

    说着,橙余故意第一棍打空,落在官道旁边一块石头上,石头当时就成了石屑,和官道的颜色混在一起。

    “大……大侠饶命,是有人指使小人这么干的。”

    “谁?”

    “小人不敢说,反正就是很大很大的官。”

    “知道回去怎么解释吗?”

    “知道,路遇匪徒,幸亏大人不计前嫌,帮小的们赶走了匪徒。”

    “嗯,这次全当是个教训吧,以后不可再欺压百姓,要是再让我知道了。”

    “放心,大人,不会了,小的这也是第一次,小的立马改过自新,重新做人。”

    “行,把他们喊起来,继续上路吧。”

    “大人,怎么敢让您戴手铐脚镣哪?这些东西,小的先背着,到了城门前,您老人家再戴上一会。”

    “这样好吗?会不会违法了哪?”

    “不会,怎么会哪?这路上不安全,有大人这样的高手在,匪徒才不敢轻易动手。”

    “你想的还挺周全。这前面的匪徒不会也是你安排的吧?”

    “大人,大人,说什么,说笑了。”

    “唉,又不乖了,我来说一下,你们敲诈完钱财,但进城的时候要搜查,所以不能带进去,就先安排一个人把钱财劫走,对不对啊?”

    “啊?大人,你以前是干这个出身吗?怎么这么熟悉?”

    “没有,我的一个朋友这么说过,开始我还不信。”

    “大人那个朋友是……”

    “杨天风,哦,现在应该已经是反贼杨天风了吧?”

    “大人说的是那个,把歧路一半人马都调到倒马关,拥兵自立的杨天风。”

    “正是。”

    “那大人您还是跑吧,小的们回去后最多是挨一顿板子,您要是跟小的们回去,只怕性命不保。”

    “哦?想不到你还挺关心人。刚才你可不是这副嘴脸。”

    “唉,大人,谁愿意啊,谁不想安安稳稳的过日子,谁想做吃人的人。可今天的份钱要是交不上去,明天我们这波人就是阶下囚。我不想吃人,但也不想被人吃啊。”

    “现在,下面已经烂成这个样子了吗?”

    “唉,大人,您一看就是那种高高在上的公子哥,您哪知道我们这些升斗小民的日子是怎么熬过来的。好好的走在路上执勤,一个贵族小姐说你偷窥她,不由分说的就拉到府上一顿毒打,打完后还得给贵族小姐赔礼道歉,这种情况的起码一次得是一百两,您说,我们这样的皂吏,上哪里去弄这么多银子?可不就得抢吗?”

    “这~这就没人管吗?官府哪?你们不就是衙门中人?”

    “大人哪,您是不知道啊,我们这些皂吏哪里敢报官,报官以后,先给你定个嫌疑人,把你的公差先停了,俸禄也停了,不出三四天,家里人就能把你闹翻,而且人家也没说不管,就是这么拖着你,你不服都不行。”

    “竟然这么严重?”

    “这还算轻的,明白事理的官,那些贵族人家的大老爷们,办起案子来,那叫一个随心所欲。”

    “办案还能随心所欲?”

    “可不是吗?这不是有案子破不了吗?大老爷们直接掐指一算,哪家哪户钱没有给到位,这个案子就是他犯的。”

    “他们就这么断案,百姓没有怨愤?”

    “怎么会没有哪?可大老爷们就等着民怨沸腾,这样他们才好把这些百姓变成他们的奴仆。”

    “歧路现在也是这个情况?”

    “圣上移驾歧路之后,情况变好了很多,他们不再那么明目张胆了。”

    “是谁给这些人撑腰,他们怎么这么大胆子?”

    “大人何必明知故问哪?这里需要用兵,那里需要赈灾,朝廷摊派到贵族老爷身上的,不都是那句——再苦一苦百姓吗?”

    “哪,圣上哪,他知道吗?”

    “知道了又有什么用哪?这从上到下都是贵族老爷,如果逼得急了,哼哼,大人应该是知道结果的。”

    “所以,你是谁的人?是谁让你和我说这段话的?”

    “大人不知道吗?还是装糊涂。大人不就是想要个解释吗?”

    “你是杨天风的人,杨天风让你来绑我?”

    “应该说是请,小的冒犯了。”

    “这就是他造反的理由?”

    “杨大人问您,他当年杀了那么多贪官污吏,是为了他自己吗?”

    “不是。”

    “他们杨家勤俭持家,怎么就会欠下一笔又一笔的债?”

    “这?”

    “大人不好意思说,那我来说,因为橙家猜忌,现在好了,不用猜了。”

    “他派你来劝我?”

    “不敢,只是说清楚大人的下场。输赢都很惨。”

    “你代我谢谢他。”

    “大人,还是不打算和我走?和杨大人再造一个天下?”

    “我毕竟还是姓橙。”

    “那就只能就此别过了。”

    那些人来了又走了,教训了一顿橙余,橙余也还了他们一顿教训,橙余心中多少是清楚了杨天风为什么突然就造反了,原来是这么多年积压了很久的不满。

    然后,他就看到了一队人马踏着尘土把他又围了起来。

    “你们又是谁的人?也来给我上课?今天我的课程表安排的这么满吗?”

    “又?也?公子在说什么?不器小姐让我们寻到您,将您保护起来,嘱咐您,千万别回歧路。”

    “啊,自己人哪。说说吧,怎么回事,刚才杨天风的人拿着个圣旨吓唬我来着,说什么圣上要把我革职查办。”

    “什么?杨天风的人?公子您又有大麻烦了。”

    “大麻烦,还又?”

    “是啊,公子您想,这旨意确实是真的,也真的有人去抓捕您,这小姐才让我们先来寻您。”

    “啊,这有什么不妥吗?”

    “当然不妥,这些人虽然是被杨天风的人杀死了,但这个罪名还得您来背,杨天风现在兵强马壮,咱们不敢招惹,哪敢把脸撕破啊。”

    “这叫什么事啊,他杨天风杀的人,他承认,你们却不承认,还要光明正大的栽赃给我?”

    “嗯,是这个意思,现在圣上需要一个坏人,没有人比公子更合适了。”

    “那不器怎么说?她不能由着圣上胡来吧?”

    “不器小姐也被关禁闭了,怕是帮不上公子什么忙了。”

    “那圣上是什么意思,关得关,抓得抓。他还能用谁?总不至于还用李家人吧?”

    “公子猜对了,李剑华不知怎么的,又取得了圣上的信任,现在他接替了你的位置。”

    “这下不是彻底完犊子了吗?两小心眼凑一块了。还能有我的好果子吃。”

    “公子,你说什么,我刚才没听见,也可以没看见您在这里出现过。”

    “哎,等等,羽天蓝住在什么地方。我想来想去,住他那里最合适不过。”

    “羽公子啊,他当然是住在最大的青楼了,很好找的。”

    “你是不是接受了羽天蓝什么好处?这小子搜刮了不少好东西。”

    “没,没有,这个七宝指环是我家祖传的。”

    “是羽天蓝教你这么说的?”

    “不是,是我自己……公子,有意思吗?”

    “有,羽天蓝这个家伙啊,最抠了,他能这么下血本,额~尽管你那个是个高仿。想必是有事情托付你了。”

    “没有啊,他只是让我把他住在哪里透露给公子,别的什么都没有说。”

    “你这番话,是不是也汇报给了圣上?”

    “那是自然,咱们做臣子的,怎么能不忠心耿耿哪,何况咱们都是姓橙的。”

    “这个羽天蓝,想作饵钓我。哪有那么容易,你回去吧,别说见过我。”

    橙余的身形在原地转了个圈,竟然在对方眼皮底下消失的无影无踪,那伙人也只好回归歧路镇。

    一番打扮以后,橙余推着个小车,戴着个斗笠,车上还有满满一车的蔬菜,来到了城门前。

    “你,你,就是说你哪,停住。看着眼生啊,第一回来歧路镇吧?不会是奸细吧?今天爷爷可……哦,早说啊,隔壁村吴老二是吧,进吧进吧。”

    几钱银子足以让一个陌生人变成熟人,橙余往下压了压斗笠,推着小车进了歧路镇,刚走到街上就窜出来一伙流氓,直接一个飞跃就钻到了车轱辘下面,开始哭天喊地的碰瓷。

    这一哭喊,周围的人就越聚越多,橙余实在没那个耐心和这几个泼皮讲道理,三拳两脚讲了点拳法,就都收拾的服服帖帖,从此,橙余多了四五个跟班,两人推着小车,两人在旁扇风,一人开路,也算是这一带最有面子的小菜贩子了。

    这一打一闹,引来了收钱的官差,好在这些人只认钱,橙余掏出一袋子钱后,还认了几个兄弟,那一个个的比亲儿子都亲。

    橙余就这样莫名其妙的在橙世的眼皮子底下做起了小生意,给橙世来了一个灯下黑。饶是橙世每天加派人手去找,也没找到橙余的踪迹,倒是街头巷尾都贴满了通缉令。

    “怎么样?今天有什么消息吗?”日上三竿了,橙余才悠悠转醒,这么多天来这是睡得头一个踏实觉。

    “有,大哥,”泼皮吴阿四说道,“我按着大哥说得,在北门蹲了一天,还真让我蹲着了,昨天傍晚的时候,有一个壮汉和一个长得很难看的大耳朵老头,从城墙上翻了进来,我一路跟着,那两人看起来功夫就不错,没敢跟太紧,看到他们进了圣上的行宫。”

    “哦?他们怎么搅到一起了。这事变得奇怪了。嗯,干得不错,这锭银子赏你的。”橙余倒是也不小气,直接丢给对方一锭银子。

    “谢大哥,大哥到底是什么人,卖什么菜能赚这么多钱。”吴阿四问道。

    “不该你知道,你不要知道,不知道江湖规矩啊,以后别说是我兄弟,我吴阿大丢不起这个人。”吴阿大也不废话,直接就给了吴阿四一个逼兜,看得出来这就是他们讲理的方式。

    “告诉你们也无妨,我其实是南边王老板的马仔,王老板想做歧路的生意,让我来打个前站。王老板你们总该知道吧?”

    “那,王老板 那个富可敌国的王老板?传说他们家的虎子都是金子做的。那不得老有钱了,大哥你跟着王老板一年不得这个数?”吴阿大比划了个五。

    “哎,你们给我盯仔细了,看看这市面上多了什么少了什么,大哥,亏待不了你们,王老板做的是通天的生意。但咱们丑话说在前头,谁要是偷奸耍滑,耍心眼,也别怪大哥手黑,反正大哥手上的人命也不差几条。”

    “是是是,大哥,您就放心吧,我们六个兄弟,对这歧路镇再熟悉不过了,别说是人,就是多只耗子,我们也能给您揪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