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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林盟会(10—8)

    金蛇殿里,令仪走走停停,心里七上八下,莫爷未等召见,进殿扑倒在地,大哭说:“主公,天下第一不是吹出来的,您派我去有辱使命。主公,倘若您收回成命,我拖着老骨头把他叫回。”令仪道:“莫爷,这孩儿早不听话了,做出这样的事,家门不幸,该杀该剐,死活与我无关。你下去吧!”莫爷踏出殿门地那一刻,花白的胡稍更添了风霜的痕迹,俩眼窝更深,婆娑的双眼流下眼泪,颤巍巍的手拿不住刀,呛啷一声,扔在地上,魂不守舍地离去。等到家中,未解铠甲,黯然躺在床上。

    是夜,令仪呆坐床头,迟迟不肯睡,三更锣鼓已敲,人影倏忽闪动,门扇咯吱,一人闯了进来,跪在地上,轻声道:“姐姐,今日所作,弟不甚明白,还请示意。”令仪道:“我知道你会来,所以我在这儿等你。”“姐姐,我真的不懂,我不想离开你!”上官清陡然哭泣,死死抱住令仪的腿。令仪道:“你抱住我的腿也没用,该还的还,该给的给。”上官清道:“可我不知道还什么?给什么?”令仪大吼一声:“放肆,你做的苟且之事,龌龊之流,还让我一次次申明吗?”

    窗外已经有兵甲集结的声音,铠甲相互乒乒锵锵,上官清业已明白,此时再不离去,插翅也就难逃。他犹犹豫豫,但还是解下腰间宝刀,道:“今日我来,只求真相大白,姐姐你听我细细说来。”令仪道:“好,我有的是时间。”

    “我与万俟达央比武,自然有金蛇分舵的弟兄查明,他杀人我一刀未曾出手。我的功夫遇到真正的瓶颈了,心神不能合一,气定不能神闲。胸腔里一股真气压的我异常难受,说真的,如果万俟达央那场比武出手,我可能不会赢。等到了波月洞,我更是万般憔悴,心肺要炸,期间,我曾问过伯仲景大夫,他道,我身体阴气太重,是幼时寒洞当中练功所致,缓解之法便是采阳补阴,需从宫门卸寒,于是便不得已与万俟达央相交媾。最终真气回流,内力恢复。第二日,我又去找了伯仲景大夫,他道,阴气过弱,需采阴补阳。便有了我跟嘉卉水面试爱,可嘉卉为什么而死,我无从得知。至于我黄河边上逛妓院这事无从谈起,我根本就没去。我所做之事,皆是为了武学进益。”令仪道:“够了,满口撒谎的混账东西。”

    “八大金刚,替我拿下这畜牲。”令仪发令道。

    “是!”房梁上飞下八个人。

    各人手执一柄剑,指的都是上官清的死穴,他没有动,浑身八处似泉眼般涌出鲜血,等到八人上翻下窜再次出手时,他双袖一挥,乘着腥风,一只手挟持了令仪,只字未讲,虎口紧卡令仪脖颈。众人紧张不敢言语,令仪冷静异常,腰际摸出一把明晃晃寸刀,直直插入上官清腹中,上官清一阵昏厥,倒在地上。这刀原来是抹了药,放了毒的。

    令仪从袖中掏出手帕,朝上面涂了些药,替上官清包扎了伤口,并喂了一粒红丸。有人吃惊道:“主公,万万不可,这红丸是剧毒,吃了心肺具损,肝肠寸断。”令仪一只手下压,意思是莫要多讲,她道:“诸位有何异言,红丸无人不知、无人不晓,那我让这畜牲吃了,便无杀死他的必要,扔到鹰愁涧去喂鹰。”底下众人皆跪倒:“主公,万万不可,望主公收回成命。”

    上官清被扔在鹰愁涧巨石上,晨起露水打到脸上惊醒了他。他仿佛做了一个梦,梦里他不是金蛇殿少主,更不是什么天下第一,他还在田里种水稻,拉着水牛在水地里徘徊。良久,家人叫他来吃饭,可是他总是看不清父母亲的脸。一碗蟹粉面,一瓶自家酿的米酒,咥一口面,喝一盅酒,心里叫道“美滋滋”。他妈开口道:“我跟你爹给你说了一门亲事,门当户对,就是女子大你三岁,还有就是聘礼他们也要了折半。”他爹在旁边鼓劲说:“你娘的话,多听俩句,咱们比不上富贾之家,也不是什么达贵之所,凡事还是要往经济上想些。”他说:“总让我见见吧!不见怎么知道?”他妈说:“谁说你没有见到过,每日在田里,唱歌的是谁,可不就是她么!”他才想到,每日清晨田间一声亮嗓,婉转歌喉的竟是她,上官清还要打个照面,互相寒暄几句。

    成亲那天,等他揭开盖头,吻向她的红唇时,她双手推开他,他漩涡般跌入深渊中。上官清醒了,浑身疼痛丝毫不影响他想起梦中的女子就是他的姐姐,他依旧不动,等着自己渴死,饿死,被毒死。

    直至深夜,上官清抬头看见的便是北斗七星,他一次又一次数着,北斗七星一会儿变五颗,一会儿变六颗。一会儿盯着当中某一颗星,一眨、一眨。天空当中,没有盘旋的鹰,更没有鹰来啖他的肉。一个人只有在孤独的时候,才会看见世界,才会看清自己,一潭碧波,只有在月光底下才会荡漾,才会展现足够吸引人的美丽。若是只有几颗遗星随意挂在天边,这潭水再怎么有魅力,也是一潭死水。

    上官清难得有这种机会,周遭没人监视与监听。今后,再也没有人会在意他是天下第一,亦或是金蛇殿的少主了,都释然了。

    静夜才会有思,只有夜静了,才会思绪万千并逐一理出头绪。

    金蛇殿,与本朝先皇极有渊源,先皇登极大宝,分封诸王,大儿子立志救天下万民于水火当中,二儿子喜好结交英雄豪杰,天下乱便平天下,天下治便行江湖。到了最后,大儿子理所应当成了太子,二儿子奉命建金蛇殿,统领各帮,但凡朝廷有不平之事,金蛇殿极其分舵需还一清白公道。先皇意欲明显不过,分而治之。

    先王甍后,朝廷与金蛇殿少了来往,历今六世,也并未听见什么朝廷与金蛇殿有什么较大恩怨,毕竟是一家人,哪来的俩家话。

    多些劳累,多些倦意,上官清稀里糊涂在寒夜里睡着了。第二日,日头抬到东边,便不禁咳嗽一声,染了风寒,思道:“姐姐,我的姐姐,你的弟弟的错当真不可饶恕吗?练就天下第一的武功,为你弓前马后,只不过是玩了妓女就把我这般,你为什么不杀我?杀了我就干净了。”一只冷箭“嗖”射入上官清脚边的巨石,喝道:“吾等奉命,救你离开鹰愁涧。”几个身穿铠甲的兵士抛下飞虎爪,三人飞下来背着上官清离了鹰愁涧。他思忖道:“就知道姐姐会回心转意,虽然武功废了,但终究可以安安稳稳在金蛇殿里了。”他怀着欣喜准备去金蛇殿,一兵士说:“你这厮,怎么这般不懂规矩,快点过来收尸。难道等我给你收尸不成?”

    上官清走至尸体前,丈长白布盖住尸体,这布是皇家专用,既薄且滑,轻且柔,盖住那人的脸庞浮现了大半。上官清手指颤抖不敢揭开白布,跪在面前。兵士旁边嗔怒道:“你这鸟人快将这死尸搬去,皇苑重地不容尔等停留。”他拖着疲惫的身躯,背着沉重尸体,渐步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