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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真切切(2)

    容与幽正欲进门时,朱户半开,里边似乎无人,她知道里边有人,但样子却是没人的样子,容与幽不出声,只是一步一步朝前走,踩着枯叶,一些碎细声犹可辨识,若说她心情是翩翩,那里边也应有人心扉翩翩,正房门依旧半开,她走过长廊,来到正房门前,问:“当中可有人么?”一遍声音颤抖,又问了一遍:“屋里可有人么?”还是没有人回答。她只好推开半掩的门,门“吱扭”一声便开了,等容与幽两脚踏进去,侧身环伺周围时,上官孚懿却突然从后面抱起她,一副面孔直扑容与幽脸庞,在她耳边,轻声道:“容与,想死我了。我想你好久了。”

    容与幽道:“你难道不怕我回手误伤你?倘若误伤了你,那你家里的主母可许要糟心了。”容与幽这番调皮又颇有调侃的味道,还略微有些讽刺上官孚懿,意思是嘲讽他既然已经有老婆了,还要去外面找我来偷腥。上官孚懿或许知道,或许不知道,但他此刻无暇顾及提及其他,贪婪闻着容与幽身上的味道,道:“此刻就不要提及他人了,在此刻,我只爱你一人,只有你一人在我心里。”

    斜月横,疏星炯,愁雨扃扃繁窗。不道秋宵真永。声缓缓,滴泠泠。双眸未易扃。

    霜叶坠,幽虫絮,两人何曾经得泪,如今见,儿女点点深。

    两人多情,略备薄酒,趁着月光,点着喜雨,一杯之情,足以叙躁。不问世间事,唯独谈论离不开二人,

    上官孚懿道:“那日碧波潭别后,你怎么中途花了这么久的日子,我还以为你会不来了。”他一只手握住酒杯,一只手握着容与幽的手,正所谓,美酒与佳人共得焉。容与幽听了这话,款款道:“在路上遇见了些小事,耽搁了几天,我主要路程都在找女儿途中了。”容与幽道:“等过几日,金蛇殿大大小小事情处理好了,我会找人带你和女儿去艮岳住,对了,女儿叫什么名字?你看我,到南京城里,问了些乱七八糟的问题,连女儿叫什么都忘了问。该打,该打。”容与幽道:“不怪你,女儿我让她跟了你姓,叫上官令仪。”

    月落乌啼霜满天,江枫渔火对愁眠。姑苏城外寒山寺,夜半钟声到客船。

    张继的《枫桥夜泊》在门外飘荡,上官孚懿始终我住容与幽的手,终究不肯放,容与幽道:“是不是你们门外暗号到了,你是不是到走得时候了?”上官孚懿叹气道:“是啊!我与艄公暗号,月落乌啼霜满天之时,便要回去了。”容与幽道:“快走吧!你握着我的手都麻了。”纵有千言万语,埋在心底,还是要期待下次重逢,况且,下次重逢也不远矣。

    临别之时,上官孚懿更是对着容与幽深情一吻,因时间短暂,解下身上一块玉佩,道:“送给女儿,不管今后还是将来,必然有用。”冷月下的这件物事,莹莹剔透,包含的故事也不必一一细说,今后会做介绍。

    容与幽登上舴艋舟,雨还未停,他对艄公说道:“南京天气,要好要坏,也尽在这几日了!”艄公表面应承,心下却道:“当然对喽,你重逢见面都在这时,心情好坏当然在这天气中了,只是苦了我们这些下手,跟着你出来淋雨,哎,可怜天下苦心人,换了温饱留人间。”

    临江赋诗,似乎成了习惯,主要看是不是吟诵自己的诗,上官孚懿背手,道:“铁瓮古形势,相对立金焦。长江万里东注,晓吹卷惊涛。天际孤云来去,水际孤帆上下,天共水相邀。远岫忽明晦,好景画难描。

    混隋陈,分宋魏,战孙曹。回头千载陈迹,痴绝倚亭皋。惟有汀边鸥鹭,不管人间兴废,一抹度青霄。安得身飞去,举手谢尘嚣。”

    这首登临抒怀的词作。上片从“铁瓮”起笔,点出镇江城古来形胜的特点,并交代词人所在。次句聚焦“金焦”,写出金山、焦山东西相对的壮观之势。首二句写得概括、有力,渲染出一派磅礴之势。接着两句写夹在金山、焦山之间的江水:万里江流从东边滚滚而来,伴着晨风,卷起惊涛骇浪。 “注” “卷”两字用力极大,突显江水浩大的声势,衬出山水相问的壮丽景致。 “天际孤云来去,水际孤帆上下,天共水相邀”三句中,“孤云”“孤帆”衬出江天、江水的浩渺;“来去”“上下”纵横交错,可知词人在游目骋怀,频频俯仰,可以想见其跳荡的神思;“天共水相邀”将水天相接的情境展现在人们眼前,这境界是非常开阔的。词人还没有看够山和水,“远岫忽明晦”的景致又映人眼帘,“忽”字体现出“明暗”的瞬间性,这刹那间的感官刺激又引起词人多少兴奋。“好景画难描”一句收束上片。词人上片全在写景,但仍觉自己未能将好景描画出来,可见焦山景色之美好。下片首三句“混隋陈,分宋魏,战孙曹”,词人从历史的角度,由近到远,写镇江古城的攻守征战,突显镇江古城在历史上的重要地位。“回头干载陈迹,痴绝倚亭皋”两句,词人从追溯历史中回到现实,他痴痴地倚立江边,不禁感慨万千。词人对古来枭雄无限神往,期望自己也能像他们那样一展宏图,可现实中却不是这样。词人满腹诗书,却官小权微,难受重用,大有怀才不遇之感,于是他不得不开解自己。“惟有汀边鸥鹭,不管人间兴废,一抹度青霄。”词人艳羡江边鸥鹭能够无忧无虑、自由自在地飞翔,越飞越高,直飞到青霄之上,不管人间兴废。结尾两句由艳羡鸥鹭更进一步,词人想象自己能与鸥鹭同命,可以飞上天空,离开纷繁复杂的尘世,从侧面表现出词人对现实的不满以及壮志难酬的忧闷。

    吟诗不管是谁而写,情感真者为第一,词写镇江,上官孚懿确是在南京,但地理形式依旧是比之而更重要。

    南京地极东南,控辖五湖而襟三江,有南京,长江得以,武昌辅之,可成霸业,这是底下的人给他说的,并且一再提醒他,一山不容二虎,江山不容二主,惟分而治之,各辖其地,百姓安居,不遑其处,则可存矣。艄公道:“殿主,你看这树树皆秋色,冥冥长江水。看这山远天高烟水寒,风景也是挺别致啊!”上官孚懿眉头紧锁,听了这话,也放下心里的那份异想,道:“一重山,两重山,一东京,一南京,菊花开,菊花残。一帘风月,离雁高飞。风景别致,容易断肠啊!现在几更天了?”艄公道:“回殿主,四更天了。”上官孚懿道:“哦!怪不得冷得彻骨。唉,放不下呀!茕茕守空房,梨花泪。”艄公撑蒿道:“殿主不必过分伤心,如今锦衣玉食,过得也是安稳,况且殿主几日前的春秋大寿,南京城里掌灯,花灯接连了三日,盛况空前,而且一些外国使节也来朝贺。南京城里百姓山呼千岁。而且,主母过几日也要临产,难道殿主还不开心吗?而且,还有三天,武林盛宴可是要即将开展了,殿主更是应该开心啊!蕙芬小主公武学精进,殿主可贺。”

    上官孚懿武学功底到底是不行,舴艋舟稍微一晃动,他就摇摆不定,险些摔倒,道:“喜也好,愁也好。一回买醉,一回生病,一回慵懒。四方来贺是极其开心的,但你可否知道朝廷大魏是如何吗?新皇即位,登基大典。却暗处里为之掣肘,你以为珞珈派是吃素的吗?先帝驾崩,金蛇殿已经失势,如今若是没有作为直接刀俎鱼肉,还存留金蛇殿有何裨益,如今金蛇殿有难啊!缺少强援,恐怕只是尾大不掉之势了。悠悠苍天,彼何其极?”

    艄公快到岸时,听见岸上有打斗的声音,只见此时,周围的压力却并不因此有丝毫减弱,反而觉得心头剧震,一股强大而熟悉的杀气从山路上逼迫而来。艄公抬头望向山路前方,就见秋风清白衣飘飘,转动着胸前的白玉美人,从蜿蜒的小路上飞掠而至……

    秋风清大袖展动霎那间山道之上风起云涌,狂飙般的剑气漫天而起。

    千里一盏灯唏溜溜的一声长嘶,前蹄高高立起,那人长剑刺向天空,哗啦啦……山道之间,发出万马奔腾般的波涛声,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

    “轰隆!”另外一人的剑与那人的“剑器”碰在一处,竟然响起沉闷的雷鸣声。

    那人一个跟头翻到半空,如飞仙一般立在空中,胸前的玉人开始翩翩起舞,色彩从红光到蓝光不停流转,秋风清大喝一声,于空中舞动而下,这是“天地为之久低昂”的剑舞!

    那人看着如飞仙而来的秋风清,自语道:“先帝侍女八千人,公孙剑器初第一。”他眼中闪动难言的兴奋,坐在战马上如山岳般同四周的群山融于一体,长啸一声长剑昂扬而出,剑光中充满着天地山岳的气势,“噫吁戏,危乎高哉!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

    “当!”太白神剑同剑器再次碰撞,发出清脆悦耳的声响。

    那人一动不动,但胸口出现一道七寸长的剑伤,鲜血涌动而出。

    而秋风清立于山壁上两袖撕裂,肩头一道血槽深可见骨,他冷笑自语道:“真的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吗?”胸前玉人泛起七彩的光华,秋风清再次迎风而起,剑器化作金龙于空中翻腾而下,霍如羿射九日落,矫如群帝骖龙翔!

    “公孙大娘也是长安最值得怀念的记忆吧?”那人眼中射出强烈的感情,这一战自己就是要保卫那梦想中的长安,他手中太白神剑带着千般相思,万种怀念的流动而出,“长相思,在长安……美人如花隔云端……天长路远魂飞苦,梦魂不到关山难。”

    太白神剑同秋风清的剑器第三次碰撞,初时一切似乎都无声无息,转而剑锋发出千军万马的呐喊声!

    那人被巨大的气流抛离了“千里一盏灯”,跌落在冰凉的山路上。而秋风清跌跌撞撞的退出十余步,扶着山壁稳住身形,嘴角不断有鲜血溢出。

    本来他的剑法回转运使,但出剑收剑,旁人已然额头见汗,不住倒退,竟然是单钩的钩法,倚树防御,尽不住也大声喝采,任由他运使不知从何处学的无名剑法,左手一抄、风雨大至之势。那人见判官笔来势惊人,不虚了此番钟山一行,威力比之单用一剑自是强大得多,从旁拍击过去,当的一声,快速无比,又见那人应变无穷,向他当胸射到,食指点出,他以食指运那无形剑气,自是占尽了便宜,却不过是手指在数寸范围内转动,一点一戳,退到一株大槐树旁。

    那人剑势不及无名剑法宏大,总是有数尺的距离,向那人回去,钩法精,现下只攻不守。

    艄公见那人的无形剑气越出越神妙,判官笔为掌风所激,又是钦佩,心中焦虑万分,气派宏伟,那人逃过了飞笔穿胸之险,他熟知天下各家各派的武功招式,一剑又一剑的刺出,眼见便要穿胸而过,单使一剑反更圆熟。这路剑法大开大阖,双笔相交,渐感难以抵挡,只是专使一路剑法,不等那变曲了的判官落地,左手一挥,使将开来,他一招一式的拆解。

    两人难分难解之际,“乒乒乓乓”的声音不可断绝,艄公耳朵一竖,提高了警惕,自然也要辨的清楚,上官孚懿倒也不在乎这些事情,因为他在武学上的造诣纯粹是个草包,全凭金蛇殿的人撑着门面,艄公道:“殿主,来者不善。”

    上官孚懿倒是吃了一惊,问道:“他们在这儿打斗,怎么来者不善?跟孤又有什么关系,无非是全城宵禁,他们在这儿打斗罢了!随他们去吧!安安稳稳才是最妙。”一杯酒,上官孚懿已是倾肠而下。

    艄公也不方便多嘴,只好在乌篷船撑着竹蒿继续相码头口靠拢。靠岸时道:“请殿主,到了。”

    撑船的人累,坐船的人也累,竟然没想到,坐船的比撑船的更累,上官孚懿站立不稳,一手揉捏眼皮,道:“年纪大了,心好疲乏,罢了,罢了,管别人什么事,当年我华灯纵博,雕鞍驰射,也是豪举,现如今独去作江边渔父也是无人打扰的了。轻舟八尺,低篷三扇,占断苹洲烟雨。镜湖元自属闲人,又何必君恩赐与。今夜,我就在镜湖安歇了,你去给主母说一声。我明日来看他。”

    艄公听了殿主的说辞,也无可奈何,心里摇了摇头,道:“诺。”他心里想道:“金蛇殿也算是家大业大,起码有三分之二魏国之大是要操劳,但上官孚懿这般心态,金蛇殿迟早要亡在他手里。诶,当初江湖豪杰所流传的传说也成了今人说书的故事,在子孙身上只知道贪图享乐,金蛇殿,不远处还有魏国,王朝更迭本属自然之理,但苦了天下百姓,流血牺牲者更是不计其数,只知道酒肉池林,寻欢作乐,天下乌云,江湖风雨。”

    正所谓凄凄切切,惨淡黄花节,更是乱蛩悲咽。晓风残月,更是触绪添愁。

    金蛇殿殿主都不操心,我为什么要操心,随他去吧!长江自古从东流,艄公也跟随在上官孚懿后面,平平静静,听着他嘴里吟诵儿女情长,终究是没有英雄气概,靠着妻子来撑起斗大的门面,不知道此次江湖会盟,金蛇殿的脸会丢尽几许?若是按照以往的,金蛇殿一年剩下的只有骨头了,脸面无存。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话说容与幽自从别了上官孚懿后,一个人又快到了东方既白时辰了,睡意全无,俗话说临高台以轩,下有清水清且寒。江有香草目以兰,黄鹄高飞离哉翻。触景生情,倘若容与幽继续心里如乱麻,低眉掩面而难过,也是毫无理由,除此之外,她的心里还有另外一件烦心事颇为棘手,似乎到了不得不处理的时候了,虽然她已经想好了算盘,但处理起来她也是没有必胜的把握的。

    雨下着下着也渐渐停了,路上虽说也不泥泞不堪,她穿的鞋却也是沾了不少的泥水,摆裙下榴也湿了不少。以往当做江湖豪客,衣着打扮像个男子,如今若都是女子样式的,行动起来也不方便,她今日出来也未带伞,饶是她内力雄浑,感受不到冷气袭人,若是以往柔弱女子,早不知道生了多少场大病了。

    这时,前面一人挡住了她的去路。嘴里道:“五两竿头风欲平,长风举棹觉船轻。柔橹不施却停棹,是船行。满眼风波多闪烁,看山恰似走来迎。仔细看山山不动,是船行。拜见左司公容与幽大人,几月不见,珞珈派可是特别想念左司公大人,珞珈派诸门人可想念的很呐,竟然不想到容与幽大人待在南京城里,你可知道南京城主公可说过没有他指令谁也不能去南京城,你却在南京城里手捻红笺寄人书,写无限伤春悲秋之事。主公的禁令你也不遵守,你眼里还有珞珈派吗?”

    容与幽近前微眇,道:“又是来个送死的,珞珈派我早就脱离,你来此地,恐怕不单单是找我吧!”容与幽反将了一军,媚眼斜抛,不管是谁?心里总会荡漾,容与幽也不知道这样做的目的,是不是因为自己压抑太久了呢?

    不管女人如何?男人正像是一匹胡马,远放在胭脂山下,东望西望迷了路,草原无穷小草,随意东南西北跑就到了日暮,却不知何处是归途。

    那男人心魂荡漾了几波,尽然上前了一步,完全失了江湖人的性格,心里自然放下了防御,只想着一心钻进女人窝,抱的佳人归。

    容与幽缓缓迟迟行,上前也不费力,从袖里掏出小刀,已经从那人喉咙上割去,血液还没有渗出,便倒在地上,容与幽道:“你既然这么好色,为什么还要出来寻要命的勾当,江湖上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行规你忘了?让别人在阴间好好教你去吧!”

    容与幽也不把他扔进河里,要在草地上,等露水打湿了衣服,血液浸透了草地,染红每一朵菊花,因为她不怕,因为除了他,谁人也不知道容与幽大大方方待在南京城里,并且要去珞珈派宿敌金蛇殿殿主要在一起了,这样一个天大的秘密似乎谁都不知道一样,绮窗深静人归晚,海棠影下,花影斑斑,子规声里,除了血还有哀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