默认冷灰
24号文字
方正启体
    “小远!磨磨蹭蹭的,还不快把人送过来!”

    单二叔喊道,我也加快了脚步,那个小掌柜虽走不快,也只是个轻伤罢了,但是我背上这位可是昏迷了的,虽然上了药,也还得赶紧送过去看看。

    我把那个掌柜放下来,对单二叔说:“我背他走的时候有位老人家已经为他上过药了。”

    单二叔没多说什么,摸了摸腿脚四肢处,又摸摸胸膛,把了把脉,我认真的看着,那手法娴熟的很,显然是老医师了。

    陈远跟我说这是打铁匠?想必身上藏了不少本事。

    陈远也把人扶了过来,用刚刚做好的草药膏敷在小掌柜腿上,颇为得意的说:

    “二叔每次上山都会准备好几份跌打损伤的药,那些日子里也就我一个人在用,也只能用完一小半,结果每次二叔都备着好多份,没想到这次竟然派上大用场了。”

    “你也是个惹祸的主子,我这几十年,备的东西时常用不到,自从你小子跟来后,这些东西时不时要清点着,或是再多准备几份都不够用的。”单二叔没好气的说着。

    “那只怕是更加不够用了,”陈远说,“我们带刘小掌柜一起上山吧。”

    我不由得多看了陈远一眼,若是可以两家联手,陈师傅也不至于这样缺人,这条路显然走不通。

    若是带刘小掌柜上山,看这所伤之人也有这么多,即便是上了山,也难抵御妖兽,还不如放弃此次请神之事。

    我心里如是想,却并未开口反驳陈远。

    单二叔还没开口,小掌柜就急忙摆手:“不必如此,我们本就受了伤,耽误你们行程可不好。”

    “带伤员一起上山不是不行,我这草药好用的很,只是其中原由有其他。”单二叔道。

    “内城神碑处那个大传送阵才修缮过几十年,还算是个半新的,但是外城处的传送阵太过老旧,大家皆从内城出发,这么多年来也没有再找阵法师修缮。

    而且城外的阵法是山神所留,本家的人只能过本家的阵,我和剑锋兄替换过一次阵法石,不至于让法阵荒废,但是你们几家的阵法石已经彻底失效,想要再布置还得找阵法师花上些心思。”

    “法阵之事我听师傅讲过,只是的确荒废许久,如今阵法师地位高不可攀,即使青阳城地处特殊之处,也很难请过来一两位,实在惭愧。”小掌柜一脸苦笑。

    单二叔却摆摆手:“老祖宗留下来的这东西稀奇的紧,这还是我和剑锋兄第一次上山的时候,遇见一位自称阿萝的女子赠的,据说是她主人感念与我们祖上的交情,也算得一番奇遇了。不然遇到这样的事情,我们只能徒步上山,浪费不少时间。”

    “原来是这样。”小掌柜若有所思。

    陈远倒是有点不开心:“这样刘小掌柜就不能上山了啊。”

    小掌柜却毫不介意:“沈柳二家挑起这样的事端,我们在群民愤怒之下能安然出来就已经要谢天谢地了。

    而且我也没想到那些支持我们的人还能伸出援手,将我师傅救出来,所幸有位老人家为师傅做了紧急处理,不至于丢掉半条命,能有这样的好消息,我都不敢奢求太多。”

    “大变在即,两家寻遍了百八十城,没有一位占卜师愿意出手,若非连白山脉,青阳城又与穷乡僻壤有什么区别。”单二叔脸色凝重。

    “我们徒有传承下来的那些东西,好不容易经改革立新,可是纷争却又夹杂着纷争,矛盾中又充斥着矛盾,连同声誉性命也要一并揉碎在这个黑暗的世道。”

    “管他那么多!”陈远算是小孩子心性,“我可要多学些本事,说不定青阳城的未来可靠我了呢,等我学会爹的本事,平定风波,全城的人都要喊我大英雄!”

    我有些奇怪,虽然和陈远接触才不久,按他的心性应该不至于这么在乎名利权誉。

    “大话说的比谁都好听。”一道威严的声音传来,陈远一个激灵站起来:“爹!你怎么处理的这么快!”

    “你可别小瞧了你爹。”陈师傅冷哼一声,显然是对陈远那一番话极为不满。

    “吹牛都要吹到天上去了,在家这副德行也就罢了,在外面也这样,谁不知道你这调皮的脾性,能干些什么大事出来。”

    “陈师伯不愧是陈师伯,积威多年,大家都得给几分薄面。”小掌柜一脸的佩服。

    “走了几家,也被留住了几家,你带着老刘回去吧,你们这个样子再上山也不方便了,正好趁早回家收拾,今年芒种可不是前几年能比的。”陈师傅一脸严肃。

    小掌柜几分讶异:“莫非就在这些时日?!”他眼神之中满是惊恐。

    陈师傅摇摇头:“还要晚几年去了,或是十几年,或是几十年,也说不定,我命中并未感应到那一劫,想必要在我死后才会来临,届时就该是你来主持大事了,你也该稳重一些。”

    小掌柜松了一口气,听完陈师傅最后一言,连忙低头:“陈师伯言重了,我师傅本事不及师伯半分,怎么该到我来继任这样的位置?小远天分超然,又是陈师伯之子,合该他来。”

    说罢小掌柜看向陈远,陈远不解,看来他对请神者这些事情并不上心。

    后面一位伤员却说:“远小子我们还不知道他,再有天分也不是那块料,既然陈师傅开口,那我们下一位领头人的身份便认定了。”

    陈师傅拍拍刘小掌柜的肩:“此行凶险,事关青阳城之根本,即使我未曾下令让你们留守青阳城,那些人也坐不住。事到如今还是留下来最好。”

    小掌柜连连点头,带着几个还在这里受了点轻伤的人把那个刘掌柜抬了回去。

    看着他们离开的背影,我知道我们该走了。

    陈师傅转头问过单二叔:“老二,你准备的怎么样,东西都准备齐全了吗?”

    单二叔突然把一堆包袱行李扔给我和陈远:“都在他们手上。”

    “那就出发。”陈师傅转头就走,我抬头看了一下,现在这么一闹已经快午时了,太阳顶在头上,不怎么毒,暖暖的很是舒服。

    “明兄,你发什么呆,快走了。”陈远跑的已经很远了,他向我招招手,像是个意气风发的少年,我拍了拍脑袋,他本来就是个少年。

    “来了,等我。”

    城外也算一片安和之景,有几处人烟,依着山还有几处田地,那些农人弓着背,几乎要弯到土地中去——他们本就是卑微到尘土中的人。

    远处的一个人看到我们走了过来,连忙飞奔过来:“哟,大老爷,什么风把您给吹过来了,我来送您一程。”

    太阳把他的皮肤晒得皱巴巴的,还有那黑的跟泥土一样的皮肤,我不禁皱皱眉,说不嫌弃那是假的。

    陈师傅和那人叙了一会儿的旧,我就拉着陈远问:“这是你家的?”

    他道:“城中百姓那么多,芒种这几日又要收割又要播种,白日里就鲜少有人干农活,一些粮食作物就要从外面收。

    后来我们在山里救下了一些人,这些人也都是不怕死的,一直想着要报答我爹的恩情,本来想要跟着我爹干,但是我爹没答应,所以就在城郊干些农活,现在我们家的米和粮都是他们送的。”

    我了然,但是那些人低声下气的模样也不像能上山的那些人,那些人往往或稳重或轻狂,他们看起来老实本分,早就是被磨平了棱角的模样。

    再往前就是一片桃林,那个农人似乎是知道到了地儿,于是就对陈师傅说:“地方到了,再往前也不能了,我就送您到这儿了。”

    陈师傅摆摆手,于是那人退下。

    而我则是一脸新奇的看着这片桃林,这时候桃花已经不开了,没有落红纷飞的景象,只有郁郁青青中的小桃子。

    “明兄是第一次看见这种没熟的桃子吧。”陈远说着,往前快步一走,忽的一跃。

    别看他和我一般高——差不了多少,但是这跃起来却比我高得多,伸手就抓住了一颗小桃子,然后递到我面前。

    我仔细打量这个桃子,连半拳大小都不及,颜色已不算太青,略有些黄了,用手指一按,还有些软乎乎的:

    “这种桃子有些小了,我们家供上来的桃子都是拳头大小,颜色也都鲜艳些。只是这桃子有些熟了,应该就这些日子可以吃了。”

    我暗自可惜,应该只有这么大小了,若是能尝一口也不够塞牙缝。

    “那不如现在吃上两口先,反正已经摘下来了,要是不好吃就扔了,回来的时候这些桃子估摸着味道就会好点,到时候再摘,好吃的话就摘几个上山吃去。”

    说着,陈远直接徒手将桃子掰成两半,将无核的那半递给了我,我正想问不去皮怎么吃来着,前方便传来了陈师傅的声音:

    “小远!你在干什么?”陈师傅有些生气。

    陈远却满不在乎:“只是个桃子而已。”

    “把那桃子扔了!”陈师傅命令道。

    陈远满怀不舍的看向手中的桃子,那掰开的地方溢出着汁水,看上去就是色泽可口,我担心陈师傅追责起来,低声跟陈远说:“快扔了吧。”

    陈远没尝到这桃子,面上不悦,但是我已经开口,他也只能将那半边桃子扔掉。

    旋即我眼色沉下来,默默将手里那半边桃子藏紧,所幸那桃子小些,我半握着拳便能藏于手心。

    再走过些弯弯绕绕的小路,就能感觉出一处很明显的不同,很奇怪的感觉,说不上来的奇怪,我涌上一股紧迫感,身体对这里灵气有一种玄妙的感应。

    我虽然也有天分,但是我到底还是一个普通人,与顶层的差距有如云泥,我为自己的普通而遗憾,这代表着高位和权利并不适合我,我的能力与心性并不是相辅相成的。

    我能拥有的确切之物,只有我这一身本事,没有什么比脚踏在地上更叫人安心的事情了。

    “就在此处了,你和明小子去那边站着。”陈师傅吩咐,我们也是乖乖的过去,虽然阵法一词在我这并不稀奇,但我的确很少见过阵法。

    只是,就在我感觉到阵法启动的那刻,周围开始萦绕雾气,站在我身边的陈远也渐渐模糊。

    我以为这只是阵法的效果,可是感觉到安静起来的氛围时,我察觉出了一丝不对劲,我开始喊:“陈远,陈远!”

    四周弥漫着雾气,寂静中还透着些许诡异,我却不再慌乱,我知道喊陈远是没有用的,只能静观其变,为了不太耗费体力,我便坐下思考如何离开。

    而在我坐下那刻,我发现,四周灰白的雾气渐渐变暗,而场景彻底转换,我坐在一片红色的花丛中。

    我起身来,才发现这是一片花海,那花海不见尽头,天远处,峰峦连绵。

    身后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我转身,不知何时一道人影出现在我不远处,还有一株奇异妖艳的树。

    我走近些,他也未对我脚步察觉,走的更近,他也不曾抬起头来——他一直在卖力的用手中的棍子扒开泥土。

    我有些好奇,一般来说花草根茎缠绕,泥土怎么可能这么轻松的弄开,更何况这土中没有太多石子,也松软异常,根本不是寻常的土。

    我蹲下正要检查这里的土壤,那人忽的站直了,擦了擦脸边上的汗水,我才终于看清那人的面貌……

    是时溟!

    我几乎本能的起身,后退了四五步,浑身僵直的站着,死死的盯着时溟,但是他还是没有表现出看到我的样子。

    时溟低头翻找起什么来,然后用棍子把那东西扒进了才挖好的坑中,我小心翼翼走过去,低头,才发现那是一具死状凄惨的尸体。

    我盯着时溟,他随便挑了些土扬在尸体上,极其随意。

    那具尸体应该就是他的杰作,那冷峻的面容不像是我曾经见过的模样,做出这等狠辣之事也是意料之中。

    做完这些事,他便靠着树坐下来,看着远方,我则是死死的盯着他,那双眸子里,平静的泛不起一点波澜。

    “……明兄,明兄!”陈远的声音越来越大,我也察觉到身体摇晃的厉害,眼前场景一换,温暖的阳光照在我身上,恍若隔世。

    “这些日子幻境产生的频率越来越高了,没想到在传送阵里都生效了。”陈远面露关切。

    “你在幻境里面看到了什么,可说来听听?”

    我愣了几秒,随口胡诌:“我梦到了一片花海,我靠着树在那看月亮。”

    忽的,我发现手里空空的,那半边桃子已经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