默认冷灰
24号文字
方正启体
    沈情垂下泪来:“陈师傅与你有些恩情,却因为我的事情,害你都不能去送他……”

    我和那老东西的恩情早在他不听我解释的时候就烟消云散了,我在心里翻了个白眼。

    不过这样的事情换我来我也很难冷静下来,一切的证据都指向了我,而且当时连我都不知道是谁做的,自然百口莫辩。

    我安慰沈情:“他们家里有家里要处理的事情,我是个外人,又不是他家的亲戚,真要来也只是个打杂的伙计,真要掺和进去反倒是我失了礼数。”

    沈情点点头,问我:“你真愿意听我的事情?”

    我露出一个极温和的笑容来,做出非常乐意倾听的神态,点了点头。

    我本来是不爱听人家说这样的事情的,但是沈情的状态就不像个好的,她反而是一副愿意说的模样。

    现在瞧来应该是没人愿意听她倾诉,或是她本来就没得个可倾诉的朋友,更何况现在正是亲近她的好时候,我实在担心时溟口中心剑遁走的事情。

    沈情便缓缓道来:

    这事情要从我十四岁说起,我那时候一直想要逃离我母亲的摆布,她对我着实太严苛了些。

    所以我从不听母亲请来的那个老师的课,有一点时间就出去玩,纭纭姐偶尔会替我去上课,后来母亲查的严,就是纭纭姐日日替我去上课。

    那老师是个年轻男子,家里穷,但是却是个有才华的,我母亲欣赏他的风采,我十二岁那年就被拉着来教我,我逃了两年,他也不恼,也不跟我母亲说。

    那日我照旧溜了出去,在酒楼上无聊吃着瓜子,就听到陆无妄拉着我们这里的地痞子聊天,说是要租间房子住,还叫人打听我的事。

    我听到这里好奇,再仔细一听就听到他咒我活不过十六。

    我忍下这口气,偷偷跟着他,想要教训他一番,结果他早发现了我,教训了我一顿……

    我觉得他很有趣,比我那个老师有意思多了,而且他还长得不赖,仙风道骨的,我就跟他说我喜欢他。

    不过他拒绝了我,他说我还是小孩子脾气,哪里懂男女情爱,而且他当时已经二十六了,说对我这样小的不感兴趣。

    沈情说到这里,眼中甚是哀怨,拉着我问:“难道我不好看吗?还是我脾气不好?我问纭纭姐,她总说我很好,我哪里不知道这是她分明偏袒我。”

    还没等我回答,沈情又开始自顾自的说起来:

    我把我哥在城南的小院给陆无妄住了,后面才知道他和我哥有些交情。

    我怕他为难,也不纠缠他,反正他说要来这里办事也有几年。

    我们一起去玩闹,后来整个青阳城都玩遍了,藏白山下的地方也都玩腻了,我还是会每天找他出去走一圈,走哪都行,反正我跟他也有说不完的话。

    后来我在城南的一处小巷里看到了时溟,他坐在那像个乞丐一样,但是身上整洁的很。

    我知道有些乞丐会到这里来求贵人的一份眼缘,但是多半会被人打死,我就拉着时溟离开了。

    我最后一次见时溟,那时候见他可怜就给他买了一串糖葫芦,他知道我的事情后劝我赶紧离开,我当时舍不得陆无妄,就没走。

    谁知道过几天,我母亲就发现了我偷溜出门的事情,我母亲把我罚了禁足,又打了纭纭姐,连老师都被她辞退了。

    后来我才知道,我母亲派人来给我送羹汤,结果发现是纭纭姐在那和老师眉目传情,就一口认定是纭纭姐勾引老师。

    老师还因此得了污名,传成了是老师贪图富贵勾引我才被赶出沈府,老师是个清高的人,回家没几天就以死证了清白。

    后来母亲关了我几天,又拉着我语重心长的说,我是她的希望,她就是某位大人物要了我,因为我将来能成为大人物的手下,才这样费劲心思培养我,还说我不该这样胡闹,以后见了大人太失礼数。

    沈情伏在我身上痛哭:“所以我到这世间来是为了什么,就为了被她这样送出去?她根本就没把我当女儿看,只要是能完成那桩交易的女儿,换谁都可以!”

    “所以她才那么残忍的把姐姐送走,这世间还有谁是真心待我的?除了纭纭姐和陆无妄,他们不过是因为我是三小姐,是家里的最小的,所以才对我那样的态度……”

    我听她哭的这样哀切,也不知道如何安抚她,就摸着她的头发,替她捋好碎发。

    其实我想说沈大夫人心里应该是有她的,即使是沈重山他们,对沈大夫人的评价也是极好,不然按礼数应该喊伯母,怎么会喊到大娘这样的称呼?

    而且沈大夫人在她的丧礼上闹了那样大的动静,却只杀了她的亲家,想必对于沈莺一事也多有怨恨。

    沈情接着说:

    我虽然被禁足,但是因为担心连累纭纭姐,所以那几日安分了不少,但是陆无妄他托人给我送来了一封信,信上说他有要事,他就要离开青阳城了。

    明明上面说了,千万务必让我安心受罚,别去见他,可我哪里舍得!

    我跟纭纭姐说了我和陆无妄的事情,纭纭姐让我跟着陆无妄离开,她就扮作我的模样在房里读书……我那时候早该发现她有必死之心了。

    她那时对我说,你若真心喜欢他,便大胆一回,死缠着同他走,府里一切有我。

    我第二日一早就去送陆无妄,他果然不愿带我离开,说我有自己的宿命,就给了我一本手记和一把剑

    我不再强求他,我心里其实更舍不得纭纭姐,但我还是一路走一路送,看着陆无妄骑着白马出了城。

    本来那时候晨光熹微,可是我在回家的路上,天色就变了,我知道天有不测风云,担心出事,结果母亲早发现我出了门,我回家时纭纭姐只剩一口气了……

    沈情哭的哽咽,连说话都说不全,断断续续的,我被她这样的情绪煽动,不禁也红了眼眶。

    我在家族内没有沈情与单纭纭这般关系的,如果非说有一个,那便是陈远,如果陈远死在我面前,我怕是要跟沈情一样。

    后面的故事则是:

    单纭纭恼怒沈情回来,却又奈何她不得,但是单纭纭聪明,知道这样下去两个人都是死路一条,再次劝说沈情逃走,她们当晚就准备离开。

    本来夜晚是极隐蔽的,只是因为单纭纭重伤,耽误了许多时间,沈情才出了城,就被埋伏好的沈大夫人抓住了。

    沈情抓住我喊叫:“她就是个魔鬼!纠缠着我死也不放,无论我逃到哪里她都不会放过我!”她面色狰狞,状若疯魔。

    “纭纭姐不知道哪来的本事拦了那么多人,她让我快逃,我就故意往着大路留下脚印,又跑向小道藏身,那时候下着大雨,我躲在一边的树丛里,那枝丫扎的我生疼,可是我不敢动。”

    “我看着那群人按着纭纭姐把她的头颅砍下来,看着我母亲说将纭纭姐碎尸万段,看到她的尸被砍得血肉模糊,我恨,我好恨!

    我恨这十多年来被她握在手心,被她掐的喘不过气来,我甚至连逃开的本事都是用纭纭姐拿命换的!”

    沈情的手抓着我的手臂,我被她掐的生疼,她没察觉到自己的异样,但是我分明感觉到了她身体里四溢的魔气。

    我暗暗催动那玉竹叶,用精纯的力量为沈情顺着气,她缓口气,又慢慢讲述起来:

    我在那里蹲了到了第二天的深夜,趁着夜色我才觉得心里安稳,可是那时候我身上发起了烧。

    我觉得难受的厉害,偏偏夜里又下起来雨,我昏昏沉沉不知道跑了多久,看到一处院子才晕了过去。

    是李老头救得我,大家都叫他李老头,李老头捡到我特别欢喜,又担心我,叫我病好了就去回去找爹娘。

    我哭着告诉了他我的身世,求他收留我,他本来是和儿子相依为命的,儿子跑了之后就留他一个人,过的极是孤苦,我愿意留下来他也很高兴,我还瞧到他在院子里拜菩萨,说感谢老天送来的孙女儿……

    他可怜我,知道我身份不凡,那几天都没去摆摊,去山里劈了木柴就在那修屋子。

    我看他辛苦也会帮他干农活,李老头很心疼我,不叫我干累活,所以只要是家里轻松的活计我都干。

    后来我在小院种了花草,带到陵阳城里卖,李老头训了我一顿,不让我去,怕我生得漂亮被人瞧上,所以我卖东西都跟着李老头,那时候累了我就坐在他摊上吃糖油粑粑。

    我卖的东西极为被世家公子小姐们喜爱,绣了两幅图都是高价卖出去的,我又买了好些摆设放屋里。

    本来生活都好转了,但是突然有一天——

    讨债的人来了!那是李老头儿子欠的债,李老头从没跟我说过,他往日里也是背着我去还钱的,谁知道那群人不知道从哪听到李老头家境变好了,就想要来劫一番。

    李老头把我藏在柜子里,明明给了钱,那群人还来家里打砸,就翻出了柜子里的我,李老头拦住了那个头头,可是他自己也被乱刀砍死……

    沈情说到这里,眼神空洞麻木,说:“大约爱我的人都要这样惨死,这就是我逃离宿命的结局,所以我回来了——我想要向我母亲讨一番公道。”

    “我母亲并不是病死的,我在她的药里下了毒,我问她为什么要这样对我,她还骂我不知好歹,她怨我父亲早死,怨她被束缚在沈府,还说她是我就要跟着大人去立一番事业,哪里会在沈府蹉跎一生。”

    “我真的好恨她,为什么她自己逃不出去,还要这样来折磨我?我在下药的时候本来还有些犹豫,但是我知道我已经没有回头路了。”

    “她的确教我教的很好,让我知道伦理教义,所以我在下毒时那样深深的忏悔,可我早就被她毁了,只要前路通往毁灭,我会毫不犹疑的往前走,哪怕是粉身碎骨。”

    沈情闭上眼睛,任凭眼泪肆意流淌。

    我看了沈情一眼,这个女人,绝对不简单,如果不是她说出事实,谁也不知道沈大夫人的死,但是究竟是什么把她逼迫到了这种程度?

    是陆无妄的冷漠,还是单纭纭和李老头的惨死?

    我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说,沈情突然把手上的绷带拆开,上面是一道又一道的血痕,刀割的也有,抓的也有,沈情跟我说:“我可能入魔了。”

    我抱住了她:“你只是有些心病罢了,我知道有些人喜欢通过残害自己的方法来缓解心里的痛苦,你不要担心,我这几日陪你玩会儿,你就不会想些乱七八糟的了。”

    沈情推了推我:“男女授受不亲。”

    我看她咬着唇忍着泪的模样觉得好笑,于是说:“你有喜欢的人了,我再找你也没意思,不过就是陪你聊聊,说句实话……我把你当妹妹看,真的。”

    我有些心虚,跟她说:“我知道你跟陈远同月的,我比陈远大两个月,虽然相差无几,你当我是哥哥也行的,反正你同你二哥三哥也不亲

    傻子才说我是奔着她的心剑而来,再承些和大姨的情面,相信沈情这样的状态已经无法分辨我的真话假话。

    沈情又哭了:“好。”

    我突然又有些心虚的厉害,她是个聪明的姑娘,也许早就听出来我是哄她的,因为我表现得还不像那样的真诚。

    沈情的眼睛没有印象中那般灵动了,我盯着她的眼睛瞧,她却说:“你之前留在小院里的纸条,我瞧见了,那句其实不好,想必你是心情极好写下的,偏偏我看来只觉得前路灰暗。”

    “你倒是猜的不错,我那时候同陈远一起……”我想了一想,也不知道怎么和沈情说。

    沈情抱紧了她屈着的腿:“真羡慕你。”

    “你羡慕什么?陈远早就死了,我把他炼成了傀儡。”我神色一黯。

    沈情愣了一愣,忽的竟然笑起来:“你以为你那话哄我的,我倒不在意哄我不哄了,我知道陈远走了你肯定很难过,那家伙对你那么好。”

    我有些不悦:“你这是在幸灾乐祸?”

    沈情摇摇头,说:“我有些好奇你和陈远的事情,不如也来跟我说说?我跟你讲了我和纭纭姐的故事,按道理你该还我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