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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并非是生来与这些风雪为伴的,只是撑着伞披着裘衣时,我总是有些恍然,这风雪要将我吞没掉一般。

    我已经习惯了这些风霜,这样的日子,在雪原有十三年了。

    “萱姑娘,客人到了。”是卧雪在催促我了,她的声音清脆,穿透呼啸的风雪而来,带着些微的朝气和些许暖意。

    我回头时,卧雪正拿着暖炉站在檐下。

    我走近她,将伞递过去,又接下卧雪递过来的暖炉。

    她接过我的伞,将雪抖落下去,收起来斜靠着墙放,做完这些,又低下头说:“少爷说要是姑娘实在不愿,可以不去。”

    我只是静静的看着她,一言不发,我知道卧雪也有难为的地方。

    我有些难过,但还是说:“既然哥哥没说其他的,哪有主人不见客人的理呢?更何况时公子是贵客,我也不好怠慢。”

    我想着,那位素未谋面的公子,总归是要见一见,看看是怎样的风姿。

    到前厅时,我也终于见到了时溟。

    那位公子端着茶杯,正细细品着茶水。他并未束发,发丝恣意地垂着,但看得面色更加苍白,白得像雪原飘不尽的雪。

    一身裹得颇有些臃肿,看那端着茶杯的手便知是羸弱之人。可哪怕是病气萦身,依旧透露着一丝风雅。

    忽的,他抬起头来,目光与我相对,我微微一愣。那清秀的脸总觉得有些稚气未脱,可偏偏波澜不惊,还有几分威势。

    哥哥察觉到我的到来,起身向时公子介绍起我:“时公子,这是舍妹,左文萱。”我拱手为礼。

    这时,一旁的女子接了话:“想不到萱姑娘这般娴静淑雅。”

    我讶异,看向那女子,她那双眼睛似笑含笑,带着少女的明媚鲜妍。

    我一时不知道怎样形容她的容貌,大概只有四个字吧——魅惑众生。

    “我叫时颜,‘美人颜如玉’的颜。”她笑着起身,拉过我的手,“姑娘,这段时间可要多多叨扰了。”

    我一时被她的热情弄的不知所措,多年来不曾和人有何交流,我只觉得不知如何为好,结结巴巴的说:“我……这不要紧……”

    时公子看出了我的窘迫,道:“阿颜,别吓着人家姑娘了。”

    颜姑娘听了,乖乖放下我的手,转头向时公子吐了个舌头,那娇俏模样让我也颇为怜爱。

    哥哥说:“家妹自幼随我迁至雪原,路上沾染了些病气,一直在家静养,不懂规矩,公子莫要见怪。”那态度恭敬,让我颇有错愕。

    哥哥又接着说:“只是所商议之事不宜让舍妹听去,徒增忧思,我先送小妹回房,稍后带二位去书房一叙。礼数不周还望见谅。”

    我一愣。

    时公子点点头,哥哥便领着我出了前堂。

    我心中有疑惑,又不知怎么开口,只能默默的跟在哥哥身后,而哥哥却突然开口:“小萱,时公子所来,恐怕并非只为你,这其中利害关系牵扯太大,哥哥希望你不问不闻,到时哪怕左家再遇灭门之事,至少也可保全你的性命。”

    “覆巢之下安有完卵……”我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

    “时公子会保你无恙。”哥哥打断了我的话,我不知哥哥和时公子究竟讲了什么,竟然连半点消息都不让我知晓。我很难过。

    “快些回房吧,外面风雪又有些大了。”哥哥将我的衣服又拉紧了些,又摸摸我的头,“听话,哥哥去了。”

    我乖巧的点点头,看着哥哥转身离去。

    我忽的想起来,我小时候在那火海里,迷烟呛的我险些昏死过去,哥哥却奋不顾身冲进来,我艰难的睁开眼,能看到哥哥在火海里的身影逐渐清晰,而我现在却只能看见他的身影消失在拐角。

    时溟把茶杯放下,感叹:“成败于此。”

    时颜不解:“左家虽然是名门望族,但还不至于影响少爷的计划,更何况我们并非要走这步棋,少爷又何出此言?”

    时溟摇了摇头:“不可言,不可道。”

    “我看你是舍不得萱姑娘。”时颜娇嗔道,“这般性子好的人我也喜欢,到时候可以多折腾一番。”

    时溟却伸手敲了一下时颜的脑袋,“不可妄言。”

    时颜白了一眼,不说话,气闷的喝起了茶水。

    等到左文言回来,时颜又率先问起来:“萱姑娘可还好?”

    左文言笑道:“小妹无恙,多谢颜姑娘关心。”

    “萱姑娘虽然与我同岁,但我早就当她作嫂子的,只是左家早年遭此变故,少爷有心娶她,这样的景况也只能作罢了。”时颜感叹,面上露出不忍之色。

    “我们此次前来一是要取回当年定亲所交换的信物,二是要助左公子完成先人遗愿,当年所牵扯的因果太多,我们身为世交,只能尽这些绵薄之力了。”

    “这三呢,”时颜语气一顿,笑起来,尽显狡黠,“当年白阳镇之事,少爷被那孽妖重伤,身上有些旧疾。左家有些手段,相信能治愈我家少爷。”

    “既然如此,请移步书房吧。寅叔应该等候二位有些时候了。”左文言的面色有些冷,甚至有些难看。

    我回到房里,卧雪正在打扫房间,看到我进到房里,她有诧异:“这才一会儿,姑娘怎么就回来了?”

    我一脸如释重负的样子,转身就靠着椅子坐下,说:“那个时公子啊,肯定是看不上我的,此次必定有要来退亲的意思。说到底还是嫌我左家败落了……”

    卧雪却说:“姑娘看那时公子怎么样?”

    我的脑海里闪过时公子的模样,说:“长得不算出众,但也还算清秀,虽然一身病气,但是一看就知道非池中之物,早晚要成大业的。”

    “我们家未衰败之时虽然名声显赫,但是较时家而言,这门亲事的确高攀了。更何况时公子那样子,我肯定配不上人家的。”

    卧雪闻言,笑起来:“前些日子还担心自己出嫁了怎么办,现在看这样子怕是对那位公子一见钟情了。还想着自己怎样配不上人家。”

    我听了恼道:“就知道乱说,我只不过讲了实话。时公子一眼看去就是给人感觉不凡,我敬佩这样的人物,怎么到你眼里就成了一见钟情了?”

    “姑娘恼了,怕不是说中了!”卧雪笑的前仰后合。

    我更加恼起来:“好啊,竟然学会打趣你主子了!”说罢转身就要回房。

    卧雪忙拉住我,嘱咐说:“药放在房里了,现在想必也凉了些,姑娘若是觉得烫再放会儿,不要等待药凉了再喝。”

    我叹口气:“知道了。”

    喝完药不一会儿,我便觉得药效起来了。这药说来也奇怪,喝完总是昏昏沉沉的,消了食之后同着房里的炭火味更加让人想睡会儿。

    这一觉就睡到了晚上,这几天风雪更大了 ,我感叹自己怎么嗜睡到了这种地步,连忙起身喊人,进来的是迎灯:“姑娘有何吩咐?”

    “怎么这个时候还不喊我呢?今日有客人,必然摆了宴席,我也算是主人,怎么可以不去?”我恼道。

    见我不悦,迎灯跪下来道:“姑娘别生气,是时公子说的。左少爷本来想派人喊姑娘起床的,时公子就问起来姑娘的事情,知道姑娘喝了药需要小憩一段时间,就说这几日冷的紧,让姑娘多睡一会儿。所以少爷吩咐照往日来就好。”

    迎灯慢慢讲来,我脾气也消了一半,只是想起反倒要客人体谅我,我就觉得脸红:“时公子问了什么?颜姑娘有没有说什么……”

    “两位客人问了许多,似乎对姑娘很上心。”迎灯如实回答。

    卧雪突然提着食盒进门来:“萱姑娘和时公子关系匪浅,自然是要多问一些啊。”一番话讲的我更加脸红。

    卧雪性子活泼,不像迎灯那般稳重,讲起话来口无遮拦,平时因为家里无人,所以也不重规矩。

    说起来,卧雪是北迁路上捡来的丫鬟,躺在雪地里没了半口气,是余春——家中带大的丫鬟救了她一命。

    而我正巧重病缠身,留下她来照顾,自此与我感情颇好。但是也因为性子太闹了些,哥哥又买了迎灯,说做事稳妥些,留在了我房里。

    迎灯的确办事细心些,见我起来就连忙拿了衣服过来,帮我穿好后又恭恭敬敬的退下去,卧雪也把吃的摆好了,我不见余春,便问:“怎么不见余春?”

    “时公子旧疾缠身,少爷喊她去配药了。”迎灯垂着头答道,“待会儿奴婢和卧雪去熬药。”

    我点点头,迎灯便领着卧雪下去了。

    饭后。此时已经入夜,算起来客人应该也沐浴过准备睡觉了,我想着还是明天去拜访吧,于是点亮了卧房的灯,借着灯看起来话本来。

    不一会儿,竟然响起了敲门声。

    我觉得有些奇怪,往日余春送药来都是迎灯在旁边伺候着,直接将药端过来,现在身旁没人,我又懒得走动,便喊了一句:“进来吧。”

    “萱姑娘还没睡吗?”那动听的声音分明是时颜姑娘,我连忙起身去开门,拉着她的手进了房间,一同坐在床缘上:

    “下午才睡过,现在反而不累,等下人送了药过来,还要晚些时候才能睡。”

    她笑着:“那我来叨扰了。”

    那笑靥美得惊心动魄,好似九天之上的神仙妃子,举止间袅袅娜娜,却又没有触之不可及的距离感。

    我不觉看呆了,良久才道:“颜姑娘生得这么漂亮,我可巴不得姑娘多来几次。”

    颜姑娘捂着脸笑起来:“姑娘真会说笑,只是这么晚还来拜访,就想着过来看看。白日里你哥哥好似藏着宝贝一样的,生怕被少爷看了去。我初见姑娘就觉得亲切,看见姑娘房里亮着灯,所以冒昧来敲门了。”

    “少爷?”见我疑惑不解,颜姑娘解释说:“我是少爷捡来的,虽然少爷认我为义妹,可是我身份卑贱,不敢逾越。”

    “何必妄自菲薄。”我摇摇头,微微心疼,拉过她冰凉的手,放进我怀里,又不断的揉着那双手,“时公子愿意认你做义妹,自然不介意你的身份。”

    于2021年11月28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