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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0章 路自己走

    崔康时驱车出屋,冷冷丢下一句话。

    “你当你是我崔家这群羊子里蹦出来的兔子,生怕显不着你?这世间就你聪明?”

    宋卿月收回目光,任他长驱而离,无声吃起了粥。

    她若聪明,这两年便不会被人劫来掠去,身不由己。

    其后数日,她没上花楼,崔康时也没下来,便乐得清静。

    只腹中的小虾米弹动得次数多了些,她数了数,一日少则一两次,多则三五次,很是好玩。

    重阳已过,天气转寒。

    陇东气候与上京无两,九月中,天气凉得便要换厚裳了。

    赵喜翠给她送来秋冬衣裙,件件绣工精美,她却独独拿起雪白兔毛兜帽,连缀着素红底子的软缎斗篷。

    此斗篷形样,与她曾在香坊时那件一般无二。

    手拿斗篷站到花窗前,朝花楼上望了望,心念几转。

    恰见院中钟离匆匆而过,她忙招手:“钟离,过来!”

    钟离扭头一看是她,忙走到花窗外拱手,“宋娘子何事?”

    “过来,过来,凑近些!”

    她笑眯眯招手,钟离似懂非懂凑近头,她在他耳畔小声悄悄。

    钟离眉头缓缓扬起,一通话说罢,钟离揖辞去了花楼。

    随后,宋卿月让刘喜翠给她梳了个随云发髻,带上刘喜翠步出屋子,到庭间散步。

    冷不丁地,她抬眸朝花楼的花窗上一瞥,果见花窗的帘纱掀开了一道缝。

    她嘴角一弯笑了,手拢在嘴边喊:“成日里呆在花楼上,你当你是待字闺中的黄花大闺女呢?下来陪我摘石榴去!”

    崔康时受伤至今已近五月,该当习步,该下地试着走路了。

    青莲居外有一片石榴林,不大,满林的果子皮红肉炸,露出粉红晶莹的子实,煞是爱人。

    崔康时正望着院中那一团娇艳的红怔怔出神,回忆着于上京时的情形。

    彼时的宋卿月还开着香坊,他抱着珍娘去见她时,她便是这身打扮,看得他半晌挪不开眼。

    听她在楼下大喊,他喉头滚了几滚,黯一阖目诤声:“不去!”

    宋卿月笑了笑,倏地高声一唤:“钟离,你们将主君抬下来吧!”

    随之,花楼上便响起崔康时高高低低的呵斥声,与护卫们嘻笑声和辩驳声。

    再然后,她见崔康时一脸怒气地被护卫们抬出了花楼。

    钟离推毂车至她面前,她笑眯眯接过毂车推起,“反正这别院不日便会易主,院子里的石榴不摘白不摘,走吧!”

    崔康时今日用金丝小冠束了发,鬓角梳得纹丝不乱。

    日日呆在花楼里肤色本就苍白,加之穿了一身宝蓝色的袍子,秋阳一照,衬得他肤色益发白透。

    一双放在扶手上的手,苍白薄透的肌肤下,青色的筋与手骨高凸,根根分清。

    他被护卫们强抬下楼,心下并不情愿,目光淡淡觑着院外远处,口风也淡淡,“你倒是惯爱强人所难!”

    毂车沉重,钟离与宋卿月搭手推着,后面遥遥缀行着护卫和刘喜翠。

    她在他背后嘀咕,“你总不能在花楼里躲一辈子吧!再说了,你这谪仙般的样貌藏起来不与人看,简直是暴殄天物。”

    崔康时冷冷一哼,不自觉脱口而出,“那又如何?有人有眼不识金镶玉,自然无情难奏凤求凰……”

    察觉失言,他神色一呆,垂下眼帘,眼睫轻颤。

    宋卿月轻轻一眨眼,假装未听到,冲钟离笑道:“林子东边熟得好,还是西边?”

    钟离便接道:“自然是东边的果子熟得好!”

    到了石榴林,护卫们与刘喜翠大惊小叫地摘起了果子,果子高处,他们寻来竹杆敲打。

    霎时间,林子里果落叶飞,欢声笑语。

    宋卿月推着崔康时四寻趁手的果子,至一株果实密结的石榴树下停住。

    四望打量后,她走到毂车旁踮起脚,伸手拽下一枝石榴梢,欲去摘枝头那个大大的红皮石榴。

    雪白的兔毛兜帽兜着她娇俏的脸,一双水灵灵的杏眸频频眨巴,避着枝头落下的干枝和树屑。

    崔康时仰着头看她,目光又下落于她微微凸起的小腹,微愠道:“又不是山野村妇,摘个果子还须你上手?你小心着些!”

    宋卿月手上把着树枝,扭头冲他一笑,置若未闻,“那粒果子长得漂亮,摘下来我剥给你吃!”

    说完,树枝便被她拉低。

    她一跳脚够到那粒石榴,伸手抓住果子,再大力一扯,“砰”一声脆响,果子离枝。

    她一松手,粗壮的树枝一荡将她身子一带,她惊呼一声,身子便是一晃。

    崔康时眉眼一惊,忙伸出双手。

    她便跌坐于他的膝头,他双手将她身子环住,抱稳。

    弹指刹那间,崔康时无声近看她咫尺之距的脸。

    有明媚的秋阳从树荫间洒下,将她微汗的脸照得璀璨夺目,看得崔康时目光弥散……

    宋卿月手中石榴果坠落,一手撑于崔康时肩头,惊魂未定地将他望住。

    走神须臾,她忙从他膝头站起,蹲下身子揉上他的膝盖,仰脸紧张问,“可有压疼你?”

    这是宋卿月第一回触及崔康时的伤腿,便若剥落了他的逆鳞,揭开了他的伤口。

    他恼怒了面色,大力扒落她的手,“不摘了!推我回去!”

    她怔了一怔,眸子一闪站起身,探身倾过他肩头,倏地尖叫:“快来人啊,主君车上落了一只蛇!”

    蛇?崔康时一惊,双手撑于扶手,欲扭头回看。

    宋卿月抿唇偷笑,上前一步抱着他,给他借力,“别看了,骇人得紧,快起来。”

    无奈,崔康时双手扶着她的肩,借力强撑着站稳。

    护卫们惊惊慌慌跑来,钟离将毂车推开,口中道:“这蛇有毒,不能陡手抓,推到远处去捕!”

    崔康时还欲扭头回看那蛇,宋卿月却道:“你太重,我抱不住了!”

    崔康时一双伤腿因强行站立而剧烈颤抖,怕宋卿月果真受不住他的重量,便急急朝一边伸手,“你们过来,扶我!”

    却无人应他。

    他一扭头,却见护卫们推着毂车远去,任唤不回。

    生气扭回头,却见宋卿月冲他一挑眉头,轻声缓语。

    “崔康时……往后的路…你得自己走!”

    说完,宋卿月一点点松开搂着他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