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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一见钟情,一箭钟情

    男子的脸半陷在阴影里,侧脸轮廓清晰冷峻,黑长的睫毛扫落,遮住了阴鸷的眸子,挺鼻薄唇,好看得不像话。

    “我自然会长命百岁,你也一样,生与死我们都在一起!”景泽辰强健有力的双臂禁锢的宋溶月动弹不得。

    宋溶月冷眼看着他:“死后的事谁能知道?”

    她真不知道自己年少时哪里来的这么大的勇气,竟敢去招惹一个疯子?要是早知道会如此,那头鹿送她,她都不要。

    一见钟情,还真是一箭钟情。

    她这箭射的可真有水准。

    景泽辰下巴蹭了蹭宋溶月的头顶:“死后的事我暂时还做不了主,不过这生前还是我说了算”

    “行行行!你说的算,你说的算,别打扰我看书”宋溶月不想跟他争辩,伸手去拿一旁的书。

    景泽辰按住她的手,清隽的眉眼低垂,嗓音低醇,语调暧昧:“别看了,该休息了”

    宋溶月“......”真不知道他的脑子里一天到晚装的都是什么?

    启祥宫,沈惜颜蜷缩在角落里,清秀的脸庞上挂着泪水,浓密的睫羽颤着,眉宇间痛苦尽显,空洞的眼神中唯有滚烫的泪水恣意地横流。

    滚烫的眼泪像是冷漠的世界里最后一丝温情,泪珠如珠,一颗颗砸在冰冷、坚硬的地板上。

    昏暗的灯光一寸寸的爬上她的身躯,像一道道无形的枷锁把她牢牢困住,她紧紧抱着自己,可还是冻的忍不住瑟瑟发抖。

    耳边一遍遍的回响着刚刚宫女传来的话:“娘娘,沈太傅染上瘟疫,在昨夜戌时去了”

    呜咽的痛哭声淹没在寂静的夜晚,落下的每一滴眼泪都裹挟着悲痛欲绝的绝望。

    十一年了,那年的匆匆一别,竟成了永远。

    小时候。

    七岁的沈惜颜乖巧的坐在书桌前,摇头晃脑的念着书。

    沈太傅洪亮的声音传来:“颜颜”

    “祖父”小惜颜提着裙摆奔赴上前,扑进祖父的怀里。

    沈太傅抱着她转了一圈,小惜颜银铃般的笑声响起。

    他宠溺的揉了揉小惜颜的发丝:“颜颜又在背书”

    小惜颜把刚才的诗熟练的背了一遍:“柳色参差掩画楼,晓莺啼送满宫愁,年年花落无人见,空逐春泉出御沟”

    沈太傅乐的合不拢嘴,夸赞道:“颜颜真聪明,我们颜颜长大了,肯定是位有名的才女”

    小惜颜一双漂亮的大眼睛里闪着童真:“那祖父能不能陪颜颜一起看书?”

    “能”沈太傅笑道。

    祖父的音容笑貌还历历在目,哪怕十一年未见祖父,他的样貌她还是能清晰的想起来。

    祖父那双粗糙的大手曾握着她的小手,教她写字,也曾他将她抱坐在膝上,给她讲各种稀奇的故事......

    回忆太美好,现实太残酷,一入宫门,从此与外界隔绝,哪怕是见了亲人,也只能先伦君臣。

    “祖父”沈惜颜哽咽着,眼泪簌簌的往下掉,“颜颜好想你,你怎么....就这样丢下颜颜走了呢?”

    她再也没有祖父了,她不能去送祖父最后一程,也不能为祖父披麻戴孝,甚至连祭拜他都不能。

    小时候根本不知道那首诗是什么意思?现在才明白,那首诗写的就是她的一生。

    好冷!真的好冷!再多的炭火也无法让冷冰冰的宫殿升起一丝温度。

    宋溶月几人收到消息时已经是两日后,宋溶月和江茹雪忙着后宫事务,根本抽不出时间来看望她。

    薛舒窈更是不必说了,她甚至都不知道这个消息,整日里泡在太医院和隔离区,忙的连饭都没功夫吃,

    瘟疫肆虐,其余几人也不能常来,沈惜颜看着这偌大的宫殿,心里只剩凄凉。

    宫门口,每天总有太监用担架将盖着白布的尸体被拉出去焚烧掩埋。

    萧远帆欲言又止,最后还是下定决心劝道:“娘娘,这可是重病区,娘娘确定不再考虑考虑?”

    普通区域做好防护基本上就不会被传染,可重病区不一样,防护在重病区起到的作用有限。

    “总有人要进去,是我还是别人又有什么区别?你都能进,我又有什么不能进的?”

    薛舒窈那双清亮的眸子未曾沾染任何的杂质,那是一位医者最纯粹的内心。

    萧远帆垂眸,与薛舒窈的目光不期而遇,他从她明澈的眼睛里,清楚的看到了自己的身影。

    那双乌黑明亮的眼睛,清亮如水,闪射出的光是如此的单纯、干净,引得人不自觉的想沉沦。

    心里仿佛有什么东西想要破土而出,萧远帆瞬间失神,微怔片刻,忙移开眼:“可娘娘身份贵重”

    “人命哪有高低贵贱之分,太医院有好几位太医都感染瘟疫了,都是医者,在这种关乎生死的大事上,大家都是一样的”

    薛舒窈眸光柔和:“只有了解更多的情况,才有可能救更多的人,再危险,我也要去”

    萧远帆脸上的笑容宛若春日里最和煦的风,他的声音温柔而又坚定:“那微臣随娘娘一起去”

    重病区的情况更加严峻,这里的病人浑身滚烫如火炉,呼吸急促、沉重,偶尔还伴随着剧烈的咳嗽声,有的意识几乎已经消散。

    薛舒窈小心而又谨慎的检查着病患的情况,把呼吸的频率压到最低。

    萧远帆也仔仔细细的探查着病人的状况。

    急促的呼吸,痛苦的呻吟,猛烈咳嗽声,犹如一块巨大的陨石,重重的砸在他们心头。

    一位小宫女,照常拿着纸笔记录病人的情况,她像往常一样查探病患的呼吸以及体温。

    “啪嗒!”她手中的东西掉了一地,她跪伏在病床前,摇晃着病人的躯体,撕心裂肺的嘶吼道:“姐姐!姐姐!你醒醒!”

    薛舒窈和萧远帆听见动静,心里大惊!立即围了上来,

    宫女抓住薛舒窈的衣角,哭的声嘶力竭,她语无伦次的哭喊道:“太医,我求您救救我姐姐”

    她主动来到重病区就是为了能更好的照顾姐姐,没想到.....姐姐还是逃不过这一劫。

    薛舒窈看着病人的脸色,一言不发的将宫女扶了起来,布蒙住了脸,沉重的心思自眼底漫出。

    今晚的天空冷冷清清的,没有月亮,只有几颗零散的星星,在天空上闪着微弱的光芒,亦如病弱的生命一般,随时都有消散的可能。

    薛舒窈面容凝重的如同暗沉的夜,她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走在回去的路上,萧远帆跟在她侧后方,保持着合适的距离。

    俩人走在静悄悄的路上,谁都没有开口说话。

    隔离区太过危险,进来的人越多,传播的风险越大。

    这里只有特定的人才能进来,薛舒窈有宋溶月的特许,再者说了,哪有给人治病还带一群宫人的?

    突然薛舒窈脚下一个踉跄,萧远帆手疾眼快的扶住她的手臂:“娘娘当心”

    “多谢”薛舒窈稳住身形,低哑的声音里带着一股子浓浓倦意。

    萧远帆狐疑道:“娘娘,您怎么了?”

    薛舒窈面色沉沉,没说话。

    萧远帆心里大致明了:“娘娘是在自责自己没能救下今日的宫女吗?”

    薛舒窈嘴唇微颤,眼神无助,每个字都带着深深的无奈:“曾经,有两位姐妹的生命在我眼前一点点流逝,我却无能为力,现在,我还是谁都救不了”

    亲眼看着生命在眼前流逝,看着一个个病人被瘟疫折磨的痛不欲生,她空有一颗救人的心,却没有起死回生的本事。

    萧远帆弯了弯唇角,他看向薛舒窈,眼中闪着的点点笑意好似是揉碎的星辰,温和如玉:“娘娘,我们是医者,不是神仙,很多事只能尽力而为,只要做到问心无愧便可”

    他的嗓音轻柔,语调缓慢,这样一个寂静、寒冷的夜,听起来别样的温暖。

    薛舒窈淡然一笑:“说的对,问心无愧”

    悬挂的灯笼轻轻摇动,俩人的影子投射到地上,呈现出缱绻的姿态,仿佛是俩人牵着手一样。

    听觉在安静的环境里无限放大,鞋底踩着地板,细微的声响听的一清二楚,好像每一步都紧叩在心弦。

    萧远帆侧头,视线落在女子的睫毛上,混合了冬日寒气的长睫略微沾湿,好似蝴蝶轻轻煽动的翅膀,一点点的飞进心头,莫名的让人觉得心里有些痒。

    他张口寻找话题:“娘娘跟我以前遇到的世家小姐都不太一样”

    薛舒窈微微一笑:“哪里不一样?”

    萧远帆扬唇称赞:“娘娘深明大义,不惧生死,医术高明,最难得的是还有颗赤子之心,不为功名利禄,只为能悬壶济世”

    这样的女子他还是第一次见,那么危险的地方,大多数人都是闻之色变,可是说是能躲多远就躲多远,生怕沾染了一星半点。

    而她身为金尊玉贵的贵妃娘娘,却敢以身犯险,亲自进入最严重的病区,这种魄力,这份勇气,又有几人能赶上?

    父亲时常告诫他:“医者仁心,止于至善”

    他想,这句话说的,大抵就是像贵妃娘娘这样的人。

    薛舒窈谦逊道:“我哪有你说的那么伟大?”

    “有”萧远帆一脸的严肃,认认真真地说道,“娘娘今日的所做所为当真是令微臣敬佩不已,还有娘娘所说的治疗办法,微臣听完有种醍醐灌顶的感觉”

    薛舒窈忽而笑了,美丽的瞳仁墨色涟漪层层。

    这个人夸起人来还真有一套。

    她道:“我的父亲是定远侯,侯府的百年荣耀都是家中儿郎在战场上真刀真枪杀出来的,他们身上或多或少都有陈年旧伤”

    “我从小见父亲和各位叔叔伯伯被旧伤折磨,尤其是我爹,当时我就想,我以后一定要学习医术,把他们的病全都治好”

    萧远帆静静地听着,幽深的眸光,隐含笑意。

    薛舒窈朝远方望去,前路孤独而又漫长,她轻声道:“但我是侯府的小姐,医术不是我该学习的东西,我也是嫁了人之后才开始学的”

    大家族的小姐,光鲜亮丽的背后是各种条条框框的束缚。

    是从一出生起便被安排好的一生,是十几年如一日的独守空房,是一抬头只能看见的四四方方的天空。

    不能任性,也没有任性的权利,她的背后是定远侯府,她不能不为家族考虑。

    萧远帆愣住了,有一缕缕酸涩自心底涌出,密密麻麻的,很快蔓延至整颗心。

    不知怎地,他下意识的问了句:“娘娘已经很厉害了,就是不知娘娘的父亲伤到了什么地方?”

    “我爹在战场上,被人用刀砍伤了腿,又带伤上阵,还受了冻,天气一冷,疼的整宿都睡不着”

    薛舒窈眉眼微动,眼睛酸酸的,这么多年了,也不知道家中长辈如何了?好些年没见过父母了。

    她轻叹口气:“现在这个季节正是我爹腿疾发作的时候,以前陛下还会专门派太医去诊治,今年估计是不行了”

    今年瘟疫严重,太医都忙的团团转,为了保障安全,没有特殊情况一律不准出宫。

    萧远帆听着女子忧思万千的声音,他的心莫名的软了下来,他很想帮帮她:“令尊吉人自有天相,一定会没事的,等瘟疫过去了,如果娘娘信得过微臣,令尊的旧疾微臣可以一试”

    薛舒窈看了他一眼,眼角眉梢带着浅浅的笑意:“我们探讨医术也有半月了,你的医术,我自然是信得过的”

    “那娘娘是同意了?”萧远帆心中一喜,脸上笑容绽放,高兴的样子仿佛是得到糖的孩子。

    “嗯”薛舒窈点头。

    萧远帆保证道:“微臣一定会尽力的”

    俩人聊起了今日病人的情况,有人作伴,平日里长长的道路似乎都变短了很多。

    隔离区的门口,薛舒窈的贴身宫女玉露正提着灯笼,拿着披风等着她。

    “娘娘”玉露见看见薛舒窈忙迎上前,把披风穿在她身上。

    薛舒窈扭头看向萧远帆,扬眸微笑:“明日还要看病人,萧太医也早些回去歇息,我先走了”

    “恭送娘娘”萧远帆目送着薛舒窈离开,直到薛舒窈的身影消失不见,他才转身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