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公子执红绡手,千叮万嘱:“红绡,你要等着我!我一定会来为你赎身,会来接你的。”
红绡道:“好的,我等着公子你早日来!”
“红绡小姐,能否给我一件信物呢?”
“信物?”
大姐文婉道:“妹妹,你就将你用的丝帕给吴公子作信物吧。”
“好!”红绡于是将丝帕以示吴秀才:“这个可以作信物么?”
吴公子双手接过红绡的丝帕,连声说道:“可以,可以!”他放到鼻子边嗅了一下:“好香啊,多谢小姐垂青!”然后,他又说道:“红绡小姐,这把檀香扇子是我随身所带之物,伴我多年了,待我题首诗到上面,赠与你也作信物可好?”
“好,请公子赐玉!”
石桌上的文房四宝这下派上用场了,吴秀才于扇面挥毫题诗一首,然后将扇子双手捧与红绡:“请小姐惠存!”
“谢谢公子!”红绡收下,展开一看:酒醉夜光杯,花开金缕帷。随郎团扇影,双宿复双飞!红绡暗赞:“呀,这秀才原来是为我代笔呢,将我的心事都道明了!”临别秋波一转,姗姗移步……
“红绡,我……我还有话呢!”吴秀才跨步追上,手示丝帕道:“敢请小姐在丝帕上面也题诗一首赐我!”
二姐墨香道:“妹妹,你去写吧,我们等你,莫急。”
红绡嫣然一笑,走到石桌旁,临池挥毫于丝帕之上,既成一绝:“不是知音不弄琴,关关雎鸠水边吟。玉郎莫误天台会,待字深闺夜夜心!”
“公子请笑纳!”
吴秀才情不自抑轻拥红绡于怀:“红绡,我的美人!你真是我的红颜知己……”
话说三位秀才始终未能等到许和子,他们哪里会知道,许和子正在做着痛苦的生死抉择呢!
“公子,为什么还不快回来救救我?”许和子心里呼唤着她的心上人……只有藉着琵琶传递她的哀怨:
春雨绵绵,
春思千千,
到黄昏, 春愁点点。
春帏半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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误几回识归舟,
山回路转水东流。
琵琶呀琵琶,
弹不尽我一寸相思一寸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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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愁, 载不起!
扯碎、 揉碎,
连同一些零星的记忆,
淹没在风花雪月里……
然而,王公子也恨不得飞到心上人的身边,怎奈是山高路远呀。可怜他日行夜宿,十分劳顿。这天,看看夜幕又要降临了,他来到一家客栈寄宿。客房外植有翠竹数杆,从窗口望去,婆娑摇风,流光漾月,珊珊可爱。王公子静静地望着那月光下翠竹的倩影,看着、看着,仿佛是一位亭亭玉立的女子,站在月色里……啊,这时,他联想到他的心上人、意中人、梦里人许和子了!他自语道:“呵我的未婚妻,你风韵有致,你倩影难绘,你就像修竹这般清纯无瑕,青青如也。今夜看见这翠竹就联想到你呵,呼你千千回!这竹叶上的点点露水,是我滴落的相思泪……”
当晚,王公子伴随一缕相思进入梦乡,睡梦中仿佛听见许和子在呼唤他:“公子,快回来救救我!”他惊魂乍醒,一骨碌坐了起来,心想,不好了!是不是和子遭遇什么不测?再静心想想,怎能把梦当真呢!即便是鸨母不容她坚守素操了,但我决不会嫌弃她的,她也是被迫无奈呀。于是,公子在心里也呼唤着心上人,他说,和子,你不要再烦恼,你人生的冬天很快就要过去了,为夫今朝衣锦还乡,就要把你解救出来,将给你带来一季明媚的春天了!公子脑海中升起许多美好的憧憬,到那时,携手西湖,共摇兰舟;吟诗作赋,斗韵分笺;绿窗剪烛,红袖添香!那真是美人国士,神仙佳眷……公子想到开心时,情不自禁地随意地哼唱了起来:
吾妻吾妻莫再烦恼,
把春怨秋伤一笔勾销。
启妆奁兮, 理云鬓兮,
花羞了! 月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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吾妻吾妻莫再烦恼,
把欢容长挂在汝眉梢。
巧笑倩兮, 美目盼兮,
鱼沉了! 雁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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吾妻吾妻莫再烦恼,
把笑意长留在汝嘴角。
执子之手, 与子偕老。
冬去了! 春来了!
第二天起床后,公子又策马踏上了归程……
广陵系春楼。
尽管鸨母紧紧相逼,许和子她还怀着一线希望,数着公子的归期,她带着这份期盼进入了梦香……她与王公子幸福地相会了。虽然只是在梦里,也让她心着迷!次日起床后,她依然在回忆梦中的情景,哎,她在想啊:若不是好梦匆匆,我宁愿留在梦中,伴随着良人,走过春夏,走过秋冬……多么美好!她沉浸在甜蜜的意境里:
今夜与君喜相见,
携手来到月下花前。
月似, 冰镜。
花如, 人面。
不知此地是何地?
潺潺流水风剪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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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用那柔情万丈,
建筑起爱的宫殿!
你已, 沉迷。
我更, 留恋。
不知今夕是何夕?
良辰美景奈何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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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地何夕又何妨,
信是人间有天堂!
情软, 意酥。
鸟语, 花香。
此情不关风与月,
陶醉在爱的河床……
可是,那鸨母的推门声打破了许和子美好的梦境,片刻的欢欣。
“我说女儿呀,你这两天就要准备上花轿了,还是不愿梳洗,糟蹋自己,这怎么行啊?快打起精神来,一旦花轿到,你不可使性子……”
“我几时答应了上花轿?我是决不会上贾少爷的花轿!妈妈,你为什么要这样逼我呢,你不是说,我是你的摇钱树吗,为何还要撵我走呢?”
“吔,这不是为了你好吗!你不是不愿意呆在风月场中,一心想从良吗?”
“是想从良,但是要等王公子来为我赎身啊。你放心,到时不会少给你银子的,我自己也为赎身积攒了银两呀。”
鸨母道:“王公子远在京城,他早把你给忘了喔!”
和子坚信道:“公子决不是那种背信弃义的人,我算了日子,公子该已经在归途中了。妈妈你再等我几天好么?”
“不行!我已经收了贾少爷的部分礼金了,这两天贾少爷的花轿就会来的,一旦来了,告诉你,你是答应也得上,不答应也得上!”
“我不答应难道把我绑了去!”
“就把你绑了去又怎样!”鸨母说完,跨门而出。
“那我就一死了之!”
鸨母听到这句话,又转回身道:“你方才说什么?说一死了之是吗?哎呀呀,你可千万不能去死啊。”
“那你就别逼我嫁给贾少爷!”
“嫁给贾少爷有什么不好?他爹贾员外在当地也是个有头有脸的人。”
“可王公子待我情深意长,我已与他钗盟镜约,做人岂可背信弃义?我许和子非他不嫁!妈妈,你若要逼我,到时就死在你面前!”
鸨母生气了:“你别老说什么死呀死的,哦,我晓得了,你想用死来吓唬我?告诉你,老娘不吃这一套!”然后一甩袖,离开了……
翠红等姐妹们想来看望许和子,但因为鸨母已经将许和子软禁,所以,一个个都被阻隔在门外。姐妹们哪里会想到,这一隔,——将成为与许和子的阴阳永隔啊!
许和子伤心极了,本为公子守身如玉,谁知鸨母毁了前约,逼她失身。即便如此,她也愿意忍辱负屈罢了,只要能够让她守候王公子回来。又谁知相煎何太急?竟然一线希望也不给她!一寸芳心已经憔悴……她感到万念俱灰,她怀抱起陪伴了她半生的琵琶,弹着她命最后的一曲悲歌:
多少往事已随烟消,
多少记忆已同云散,
悲悲欢欢都尝尽,
到如今, 只剩下春老花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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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如玫瑰伤春苦,
脸似梨花带雨寒。
寸寸相思寸寸灰,
到如今, 欲补情天难呀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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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断长亭和短亭,
望断山关与水关,
钗盟镜约犹在耳,
到如今,无花更待玉郎还!
忽然,琵琶弦“砰”一声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