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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七十七章 读书做人都明白

    三奶奶的读书笔记令巫明丽惊喜,三奶奶尽可能查寻高堂隆这个人物的生平,将涉及的典故也都尽数寻出来,列了上去,犄角旮旯的都没放过。

    巫明丽将四页纸翻来翻去,问道:“三奶奶写的这般扎实详尽,读明白了的。我实在想不到,三奶奶何以忐忑。”

    三奶奶小声问:“我听见前儿夫子们批评学生们洋洋洒洒,只看表皮,不看内里。我听学生里头被说得最狠的那个,比我做的还要详实些呢。”

    巫明丽道:“要分清咱们和学生们是不一样的。书院叫学生们看这篇文章,并不是叫他们就这个题目单写一个来。所以学生们将引申事例堆得再多,也和夫子们的要求南辕北辙了。这位作者是书院的拔尖儿学生,他读了多少书,他还不知道还有别的事例可以写进去?他不写尽,就说明他有取舍。夫子们要考评学生们对作者‘取舍’的理解,进而考察他们对考试、考官的认识,却并非考学生们背得多少东西呀!文章发下去一个月,纵使他们一本书都不曾读得,抄也能抄出十个八个君辱臣死的例子来,考这有什么意义?所以,你说的夫子的评价,是针对科举学生的要求,却不是咱们读书人的本分。

    “读书本是为了明白道理,汲取学识,科举只是求官之道,从不是求学之门。这篇文章摆上来,你将前后所涉的典故事例都弄明白了,知道了君辱臣死的意义,这是知其然;你又进一步知道了君臣之义,君视臣如手足,臣视君如腹心,如此才能有‘君辱臣死’,这是琢磨了所以然。读书到此,比我还强呢,已经妥当了。奶奶若还怕不够,就从太傅杨子山注解的四书五经看起。杨太傅注解的每一句话,对应的书,你找来看了,做个笔记自己记下来,不出一年,都可算成了。”

    三奶奶尤不敢信:“王妃真不是哄我?”

    巫明丽确实很佩服三奶奶这个琢磨的精神,至少她读书很少翻遍各种书穷举例子:“三奶奶说笑来着。我哄你,图什么呢?”

    于鸾拍拍手:“好喽好喽,三嫂就把心放回去吧。等咱们能考状元了,再按他们破题承题、不偏不倚的读法儿读书,也不晚。现在既然不给咱们考,咱们就可着高兴来吧。读书若读不明白,递个帖子找王妃姐姐聊聊,或是去拜访文昌侯夫人,两个一对,自当有所进益。”

    三奶奶连忙说“好”,巫明丽倒是忽然又想起了之前一个略过的打算,但因还有别的事要办,想起来了记一下,过后再细想。

    于鸾将自己记录的,夫子们考较选取学生的见闻拿给巫明丽看,巫明丽边扫,小鸾边讲解。

    三奶奶以为她们只是为了书院的学生罢了,也没仔细听,她打量着自己的文章,喜滋滋的,又在心里回想巫明丽才刚列的书单,她有哪些没有。至少那个杨太傅的书,她得现买。

    还好自己挣钱了呢!到时候托喜鹊去帮忙买回来!

    马车行进间,巫明丽飞快地看完了所有学生,饶是对他们的水平早有预估,巫明丽仍是震撼不已。

    难怪一家子四个公子,三个都是呆子,柳家能养出皇后和柳辛那样的聪明知书人,简直是祖坟冒青烟。莫非这两位是都是对着书房自学的?

    最后她手里就剩下了一个柳崇鸣。

    上辈子未曾听说过此人,想是被家境拖累了。

    全部四十六个人,除去主家两个小孩子,有二十八个人的笔记心得,都是照他抄的。

    他倒是也承认了,老进士一问,柳崇鸣就说“不能欺瞒尊长”,痛快交代。

    小鸾因此觉得他有故意纵容的嫌疑。

    明知夫子会当党提问,还不阻止别人偷拿他的结果——能扩散到二十几个人用同一份底稿的程度,甚至可以推测他有意推波助澜。

    小鸾因此感觉这个人太坏了。

    巫明丽也赞同小鸾判断他纵容养患,不过她并不觉得这个人很坏。

    至少他给大哥儿二哥儿的代笔,是不一样的。大哥儿对他有恩,他给大哥儿代笔也算尽心尽力。

    不是什么好人,却知恩图报。

    夫子问他为何面见尊长衣衫不整,他如实说是因为大哥新赐的衣服,没来得及整理好,深感惭愧等等。

    不以贫寒为羞耻,也不忘给恩人做带挈,这个人做人很明白。

    暂不知他将来如何,且看一阵罢了。

    话往回说,柳家还有程家庹家的孩子,不算将来陡然开悟的那种人才,就看眼前这些,未必能有比柳崇鸣得用的。

    巫明丽划了划了他的名字:“你多关照他们就是了。这样的孩子,最为敏感多思。你的一举一动,他要揣摩十遍八遍,真成了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所以咱们关照时切莫露出揣测、监察的意思,只能到关切他们读书的程度。”

    于鸾点头答应了,但是这个程度怎么把握,小鸾暂时没有头绪。

    聊着天,马车到了城东外的一片花圃,隔老远就看见红的黄的木香花一墙一墙,花头繁茂得几乎连枝叶都看不见了,毛绒蜜蜂悬来悬去,红珠蝴蝶乱纷纷的。

    花圃是知名老字号儿,提名“天上香”,主家正好姓花,已清人腾地儿,只接待信王府一行。

    前来迎接的老花匠已经八十多了,现在的主事人是他的女儿,一个五十多岁的妇人,于油滑里透着三分老实。

    迎到了人、行尽了礼数,花妇人叫男子们都退下了,只留自己、女儿、儿媳、仆妇近前听用。

    花妇人说话时,只听见她一个人的声音,她似乎并不觉得尴尬或者突兀,一番奉承后,不忙退下,而是跟着巫明丽介绍:“……这系着细绸子条儿的,已经刮去了刺,预备剪下来给贵王府带去赏玩……这边特意架了两个秋千,板子索子都换了新的,给贵人们游玩……这是我小儿媳妇,她家原是个画匠,她也会画画,若贵人玩得尽兴,可以叫她画下来带回去收藏……知道娘娘下午要往雍州寺去的,特特清出来这边的便道,一路上去,沿途支了幛子,不过七八里地,就是他们北山门,庙里小师父都说好了等着接呢……”

    旁有刘妈陈娥等几个伺候的人,听了都不由得侧目而视,实在妥帖到了极致,她们还有的学。

    巫明丽指着几枝花叫剪了给姑娘们簪戴起来,然后就让散了,各自去玩耍。她也拿了一枝在手里,和不肯离开的花妇人闲聊。

    没有那么多人看着,花妇人越发显得健谈,问起莳花心得,侃侃不知疲倦。

    再问家里诸事,花妇人也知无不言,小到乡间新闻,大到官衙王公,她都说得头头是道。

    就是假得厉害。

    她说起乡里有什么不孝儿媳被雷劈死,似乎看出巫明丽不爱听,又说什么虐死媳妇的男人被贼寇打死,曲折离奇却劝人向善,巫明丽只当故事听,倒是三奶奶、花枝儿她们听得津津有味,时不时还多问几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