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留在医院的同事告诉杜宇朱消已经脱离生命危险转到了普通病房，另外，刑侦科鉴定刀具上确实有朱消的指纹，而且是在王念生的指纹下面。
这就很奇怪了，按陈来眠的话来说，王念生才是想杀人的那一个，现在却好像反转了。把小藻送到学校，杜宇又去了一趟医院。
朱消已经醒了，他的父母昨天晚上就来了，知道自己孩子犯了错，心疼又无措。这会儿看到杜宇来了，两人更是局促不安。
“你好。”杜宇出示了一下证件。“我们需要朱消配合调查。”
朱消妈妈点了点头，示意杜宇进去。
朱消早就偷偷听着门外的动静，听见杜宇进来，不自然的动了动。
杜宇：“朱消，我记得学校里有规定吧，不允许携带管制刀具。”
朱消：“不是我带的。”
杜宇：“那是谁带的？”
朱消：“是我班一个女生，她让我帮忙削苹果，我顺手就拿着了。”
杜宇：“你和王念生谁先动的手？”
朱消低了低头，承认道：“是我先。”
杜宇：“谁约的架？”
朱消来了气：“这可不是我，王念生这段时间，老找我事，约架约了我好几次，还给我寄一些恐吓信，本来就要高考了我心烦。昨天晚上我也没想动手的，我就是拿了刀想吓唬吓唬他，谁知道他一直激我。”
杜宇：“他激你？”
朱消：“对啊，他一直说来呀来呀什么的，还骂我是舔狗，小丑。”
杜宇想了想，接着问：“所以你捅了他肚子一刀？”
朱消：“应……应该是吧。”
杜宇：“什么叫应该是？”
朱消：“我真的记不太清了，我当时，天当时太黑了，我反应过来的时候，手上已经全是血了。我当时吓傻了，后来，后来我也被捅了几刀，除了疼，什么都不记得了。”
杜宇看他不像是在说谎，又问了几句，转身想走。
“那个，杜警官呀。”朱消的妈妈叫了声杜宇，碰了碰丈夫的胳膊。
丈夫马上反应过来，把杜宇拉到了一旁小声问道：“杜警官，您看这两个孩子打架的事，和解的概率大吗？”
杜宇以为朱消的父母担心赔偿，说道：“按伤残鉴定来看，朱消的伤严重一些，而且和解还要看王念生监护人那边的意愿。”
朱消的父亲没听出来什么意思，刚要说话，就被朱消的母亲拦住了。
“杜警官啊，您看，是这样的，这两个孩子还有十几天就要高考了，我们不想因为这样的事耽误了孩子。和解的话，您能不能帮忙争取争取呢？”
杜宇：“两个孩子的情况，能和解的可能很小。就算能在民事上达成和解，也少不了要承担刑事上的责任。”
朱消的父母听完，两张脸挤不出来一个笑。
杜宇走后，又去找了王念生。
小平昨晚发信息说，王念生的父母五年前去了国外，但是王念生说不适应国外的环境，执意要待在国内。他父母没办法，只能每个月给他打生活费，让他自己生活。
王念生的父母知道了王念生昨晚的事，正在赶来，差不多今天晚上能到。
杜宇轻轻敲了敲门，来开门的是小平。
病床上的王念生看起来比昨天有气色了很多。“那个，朱消怎么样啊？”他问。
杜宇把外套脱了，放在小平昨天睡觉的床上，“你希望他怎么样？”
王念生：“我……我昨天太冲动，希望他没事。”
杜宇：“他比你严重多了。”
王念生看起来很害怕：“会留案底吗？”
杜宇：“会。”
王念生默默低下了自己的头。
“王念生。”杜宇突然叫了他的名字。
“嗯？”
“照你昨天跟我说的，朱消这样的混混，上学期间应该欺负过不少人吧？”
“嗯，是欺负过不少人。”
“那是不是每个人，都像你一样反抗过？”
王念生眼神呆滞，思绪好像飘回到了从前。
“谁知道呢？”他淡淡地说。
杜宇没再问什么，离开了医院。昨天回去太晚，杜宇还没来得及查陈来眠说的那个邱晨曦。
没有证据，不好直接问。但杜宇总感觉，王念生知道他想问什么，甚至问了就会开口承认。
回到警局，杜宇查了查五年前的南江中学跳楼案。
女孩邱某某，系因学习压力大，不适应住校生活跳楼自杀。
杜宇进一步了解了一下，发现邱晨曦跳楼自杀的时间是在2019年6月1日，也就是五年前的昨天。昨天，是这个女孩的忌日。王念生真的是想在邱晨曦忌日这天杀了朱消来祭奠她吗？
令杜宇没想到的是，邱晨曦自杀后，她的父母竟然选择了息事宁人，甚至学校都没有成立专案组调查。当年网上是有人为她伸张正义，可是随着时间的流逝，这件事不会再有人提起了。邱晨曦死的很彻底。
可是王念生，你明明知道陈来眠不会为你保守秘密，明明知道警方很容易就会查到当年的事，你为什么就是不承认呢？你在等什么？
……
王念生的父母回国了。他们请求见杜宇一面。
走廊上白炽的灯光照得王念生妈妈的脸色愈发苍白，回国后没倒过来时差的疲惫在她脸上尽显。
“久等了，我是杜宇。”
“你好，我们是王念生的父母。”王念生的爸爸和杜宇握了手，杜宇感觉他的掌心都在颤抖。
“请坐吧。”王念生的妈妈示意杜宇坐下，杜宇坐在了他们对面。
王母：“杜警官，我们想问问王念生这个事，现在是个什么情况呢？能给我们具体讲讲吗？我们回来之后跟孩子说话，孩子光盯着那门口看，都不理我们。”
她可能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的样子有多么局促。
杜宇：“昨天傍晚，我们接到报警电话出警，在南江二中男生宿舍楼上发现了这两个孩子。当时，另一个孩子朱消已经倒在血泊里昏迷了，你们孩子肚子被捅了一刀。现在两个孩子都没有生命危险。经过初步调查，这两个孩子里，约架的是王念生，携带管制刀具的是朱消，先动手的也是朱消。但是朱消说，他对自己动没动手有点模糊。所以这件事我们还会进一步调查。”
杜宇说话的时候，王念生的父母就紧张地看着他。
只是没想到，等他说完，王念生的爸爸竟然站了起来，指着杜宇完全不讲理地大声说：“什么叫他对自己动没动手有点模糊？他没动手我儿子肚子上那么深一个刀口怎么来的？你跟我说不是这个朱消捅的是谁捅的？难不成还是我孩子自己捅的吗？！”
王念生的妈妈死死地拉住自己的丈夫，被他一手甩到了地上，“你起开，今天我非得给咱们孩子讨个说法！天王老子来了咱孩子都是正当防卫过当！”
杜宇看王念生的妈妈摔倒在地，站起身想扶，被王念生的爸爸推了回去。
医院里的医生以为是病患医闹，纷纷上来劝架，把王念生的妈妈扶了起来。
“爸！”
是身后病房里传出来的声音，众人齐刷刷的看去，王念生已经扶着墙壁走到了门口。
男人焦急地跑到他身边，把他扶回了床上。
“你这孩子疯了？起来干什么？伤还想好吗？”他还是在吼，但是语气已经柔和了不少。
“给您添麻烦了，真对不起。孩子爸爸就是太心急了，这个孩子不知道怎么就变成了这样，他以前很乖的。后来我们把他自己留在了国内，他就越来越不愿意跟我们说话了，现在变成这样，说实话我跟他爸爸都有点没法接受。杜警官，我代表全家给你道歉！”
王念生的妈妈哭着给杜宇深深鞠了一躬，杜宇赶紧把她扶了起来。
不明所以的路人想要录视频，被医生护士们制止了。
过了一会儿，王念生的爸爸从病房出来了。王念生的妈妈下意识紧张地把杜宇往身后拉。
王父越过她，也深深地跟杜宇鞠了个躬，“杜先生，对不起，我刚刚太不是东西了。那个，您进去吧，念生说要见您。”
杜宇说了句没关系，转身进了病房。屋外只留下一脸怒意的王母和一脸愧疚的王父。
“王念生，你找我吗？”杜宇站在王念生的床边问。
王念生一脸歉意：“我替我爸爸跟你道歉。”
“没关系，我没放在心上。”
王念生双手揪紧了床单，咽了咽嗓子，仿佛纠结了很久，终于还是开口道：“我……我看同学群消息了。我知道陈来眠也在这个医院，不出意外的话，你应该什么都知道了吧？知道是我一直故意找朱消不痛快，知道我故意激怒他，也知道我为什么做这一切。”
杜宇迟疑着点了点头。
王念生自嘲搬的笑了笑：“果然。”他把头抬了起来，看杜宇的目光不再闪躲，多了几份坦然。“请再给我一天时间，好吗？明天八点，你们再来，我到时候，就把一切都坦白。”
“好。”
出了病房，王念生的爸爸妈妈双双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刚刚儿子特意嘱咐过，不能问他和杜宇聊了什么，两人一直觉得对王念生有愧疚，不敢无视他的要求。
倒是杜宇主动开了口：“王太太，王先生。明天八点我会再过来，在这期间，请你们务必把孩子照看好，一定不要让他身边没人，我总有不好的感觉。”
王念生的爸爸不太好意思跟杜宇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王念生的妈妈连连称谢道：“谢谢您杜警官！谢谢您的嘱托，我们一定照顾好孩子。”
她目送杜宇离开，终是泄了劲。
病床上的王念生，还是看着门外，始终不发一言。
……
“哥，你让我查的东西我给你放桌上了啊。”杜宇刚到警局，就听到王欣激情满满地跟他说话。
“谢谢，辛苦了。你今天怎么这么高兴？”
“额，有吗？”王欣害羞地笑了笑。
一边的小森再也忍不住了，凑到杜宇耳边悄悄地说：“她恋爱了。”
“她？恋爱？”杜宇一脸惊诧。
“而且是跟小平谈的。”
“牟平？”杜宇“啧”了一声，“你俩挺能藏事。”
王欣在旁边听得脸一阵阵红，不知道该先打谁。
办公室里是同事帮忙整理出来的王念生和朱消的伤情照片和伤情鉴定书，杜宇下午走得太匆忙，还没来得及看。
王念生，伤在肚脐上两寸。
朱消，侧腰、大腿、右肩都中了刀，只有右肩的刀口不深。
凶器是一把水果刀。
朱消1米77，王念生1米88。
王念生的刀口上深下浅，朱消的刀口看起来确是上浅下深。
杜宇拿着一支笔前后比划了一下，顿时明白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