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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挨了女将一顿老拳后,苏翰顶着被折腾得乱糟糟的头发,苦笑着离开了女将的办公室。从行政楼走出,眼下的黄昏正浓。回去的路上顺便看看海吧,苏翰这么想着,拐了几个弯,走上了滨海的人行道。

    夕阳已是半沉,暮光纷飞,海面上倒映着深沉的红色,临近的云霞被逐一地点燃。夕日的光今天并不热烈,反倒有些静谧,或许也被这秋天飒爽的夜一同感染了。整个学院被稀薄的光蒙蒙地笼罩着,只剩下靠海的一面吮吸着镀着瑰红的橙光,天上那燃烧着的云朵反倒像是楼宇吐出的烟气罢。街道两旁的路灯闪烁着骤然亮起,就像突然睁开的眼睛,路人的笑声,车辆的喇叭声,店门口放的音乐,一下子闯入了黄昏的默片,彩色的世界却只剩下了黑白。

    晚上到了。

    苏翰站住了,看着太阳完全地被大洋吞没,那原本在暮光下荡漾着温柔的海波,却在夜色下一下变得狰狞起来。不知道是不是“惧水”的影响,苏翰看见这如墨一样的海水就像深渊的吐息,是塞壬降临这个世界的缘故,又或是大海本来就这样?

    回想起自己前世所看见的海洋,苏翰依旧没能得出答案。

    或许没有被光照到的地方,就是海洋。

    苏翰晃了晃脑袋,转过身来,半边脸被路灯照得明亮,继续朝宿舍走去。他突然想起之前欧根出海巡逻回来,在码头上提前等待的自己,好像也如同当下这般。

    脑袋空空,没有任何想法,只是呆呆地望着海平面的尽头,等着那一成不变的尺线上涌来靓丽的影子。

    只不过自己现在望着的,是被层层高楼遮挡着的,在自己心里亮着暖光的小小的套间罢了。

    想到这,苏翰不由得加快了回去的步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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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一整天都心不在焉的。”

    “这么明显吗?”

    “当然了,你那一页都看了多久了,《舞女》又不是什么晦涩难懂的书。”

    苏翰苦笑着,合上了书本,又把它重新放回到了书架上。柜台后的格奈森瑙嘴里咬着棒棒糖,好像鲜少看见她吃。她手中捧着的是《鲁宾逊漂流记》,每次看见她时她好像都捧着这本书不厌其烦地读着,明明是初中生的读物,可她却好像看得津津有味。

    “着急的话就去码头上等着吧,这个点可能已经开始有指挥官去了,不是听说遭遇了塞壬的袭击提前一天回来了吗?”

    “倒也不是着急,只是不喜欢和人一起挤着罢了。”

    “作为一名指挥官,这一点是迟早要克服的。再说了,欧根要是知道你因为这种理由没有像其他指挥官一样在码头上贴着水翘首以盼的话,她会生气的哦。”

    “格奈森瑙你原来也会开玩笑。”

    “不然你以为我是什么严肃的舰娘吗,真是刻板印象,我也是变化了很多啊。”

    格奈森瑙一开始还淡淡地笑着,可到了语句的末尾,却化作了颇为沧桑的叹息。她没有看向苏翰,而是转头看着透过窗户,那如同肆意挥毫洒在书封上的,斑驳的光影。

    “怎么突然像是个老奶奶一样。”

    “哈哈,不过说真的,与其坐在这里静不下心来看书,不如去码头脑袋放空吹吹海风。人们的烦恼总是来自于超前的想法。有那位比叡坐镇,不会出什么问题的。”

    被道破了心思,苏翰也坐不住了,刚好也差不多快到舰队通告归港的大概时间了,苏翰直起身,走到门口。

    “那我先走了。”

    “再见了,替我跟欧根问声好。”

    “OK。”

    苏翰轻轻地合上了店门。格奈森瑙收回了视线,但没有重新看起手中的那本名着,她只是微微地偏着脑袋,看着店里溜进来的那几缕阳光,和玻璃折射出的彩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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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翰坐在码头的台阶上,面前是乌压压的一片,身后也是乌压压的一片。指挥官们大抵都来了,有的手里捧着束鲜花,有的举着望远镜远远地瞅着,更离谱的甚至在滨海小道上拉了条横幅,上面写了“欢迎那智大小姐凯旋!”的字样。

    真辛苦啊。

    苏翰看了看两手空空的自己,突然觉得有些羞赧。

    罢了,欧根也不是计较这些的舰娘。

    苏翰索性什么都不想,就静静地坐在台阶上,吹着温润的海风。已经是十月底了,阳光早已没有了夏日的炽热,海风却还是那样的肆意张扬,它撩拨着苏翰潦草的碎发,伴着醉人的暮光。

    苏翰呆呆地望着海平面的尽头,等着那一成不变的尺线上涌来靓丽的影子。

    不知道等了多久,苏翰都有些困顿了,人群突然间沸腾了起来,就像那追逐着碎食的沙丁鱼,混乱又井然地汇聚成巨兽的剪影,扑腾着张着嘴巴,好像要把越来越近的舰娘们全部吸进。

    身后黑压压的一片消失了,苏翰感觉自己就是鱼群中最呆傻的那个,被周围的推搡着随着浪潮前进。

    “喂别挤了,别推我啊!”

    “别推了我不会游泳啊!”

    格奈森瑙说得果然没错,这与人相挤之事,果然是指挥官的必修课。

    为了让欧根的幸运更上一层楼,给出海巡逻上个保险,苏翰将欧根的幸运临时升到了一百,持续三天,代价则是“体质-20”的三天debuff。在这汹涌的人潮中,苏翰贫弱的身子根本没法决定自己的去向。

    越来越多的舰娘上了岸,找到了自己的指挥官一同离开了。码头终于空出了足以让人通行的空隙,苏翰顶着人潮,目光四下地搜寻着。暮色像一头小熊,笨拙漂亮地攀爬着天空的梯子。可在这夕日的光辉下,苏翰并没有看见欧根那熟悉的笑靥。舰队遇袭的消息就像暴雨来袭前的鼓点,轰隆隆地捶打着苏翰逐渐焦急起来的内心。

    虽然自己上了保险,但难道还是出了意外?

    苏翰想拨开人群,但人群就像团团环绕的云雾,无论如何穿梭,那被推开的云雾又重新聚拢回苏翰的身旁。

    或许站高些会更好找些?

    苏翰刚打定主意,突然身后传来一串清脆的脚步声。周围熙攘的人声一下子被海风全吹散了,苏翰的耳中只剩下那串逐渐奔近的脚步,那磅礴的喜悦震耳欲聋,在极近时,却又一下子收敛了,就像一串摇曳着的铃铛,清脆地响着,苏翰觉得自己的心也被那铃铛声带动着,就像是七层塔檐上悬挂的风铃,叮咛叮咛咛,此起彼落,敲叩着一个人的名字。

    最终,声音的主人贴了上来。

    等等,怎么会是贴了上来?

    苏翰回过神来,哪有什么夕阳,哪有什么人群,哪有什么海风,自己的手还机械地洗着碗筷,嘴里突然间被塞了根棒棒糖。

    欧根的脑袋轻轻地撞了撞自己的肩膀。

    “Ich liebe dich(我爱你)——是真心还是玩笑?就交给指挥官自己来判断吧~”

    欧根笑着,一如那日夕阳下的拥抱。

    风铃声叮叮当当,响个不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