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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可以永远质疑东大的天气预报。

    撑着伞走在去码头的路上,苏翰这般想着。

    现在已经是12月中旬了,眼下的是第一场冬雨,来势汹汹仿佛要将秋日的所有痕迹都一同冲刷进海中,连同那苟延残喘的最后的一缕秋风,和铺满了满街的,金黄的银杏叶子。

    东大的冬总是来得晚些。

    苏翰一边踩着水,紧了紧身上的外套,一边漫不经心地想着,自那天晚上后,苏翰感觉自己与欧根间的最后一层薄雾也被揭开。笑容近乎是常驻在欧根的脸上了,苏翰每次经过她身旁总是能听见她哼着相同的歌,带着熟悉的调子。那或许是有着相当年代的老歌了,但在欧根欢快的语调下却迸发着蓬勃的生命,它为逐渐萧瑟褪去的秋天也添上了一抹鲜艳的色彩,即使是在这冬日的初寒萧索中,宿舍内的向阳处也仿佛是要开出未名的花来。

    欧根也不再像过去的日子里频频地发起“进攻”,她好像已经不再烦恼胜利与否,虽然偶尔也会在苏翰的身上找找乐子,但也不再纠结苏翰之前天天对她的攻势不为所动的问题。要知道之前苏翰可是不经意地瞅见欧根偷偷地用终端搜索“指挥官会不会有短袖之癖的可能?”。这简直是天大的冤枉,难道平日里清心寡欲,洁身自好就是断袖之癖吗?苏翰知道这或许是对自己冷淡的不当误解,但无论如何,欧根能抛开这个恐怖的猜想便已是谢天谢地。

    现在的欧根,只是总喜欢在苏翰学习的时候静静地坐在一旁,托着脸蛋,以不可思议的安静一边微微笑着,一边看着苏翰的脸。她的眼里总是倒映着迷离的灯光,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苏翰自然是受不了她这样一直盯着,每天的任务都尽量自己关在房间里完成。欧根也不恼,反倒是对苏翰这样的反应感到了有趣,每天一有时间就开始盯着苏翰,这已经成为了她的新作弄方式。

    苏翰本以为那日后两人之间的关系或许会有所拉近,但结果好像是歪曲到奇怪的路线上了,或许是因为平时在一起的生活就已经足够亲密了吧,苏翰与欧根的日常并没有太大的波动,只不过是多了一些举手投足之间的心意相通,和每天吃饭时在让巴尔面前的,两个活宝表演的喂食play。

    欧根总是撒娇着要自己亲自喂一口才开始老老实实地吃饭,或许觉得自己那面无表情地将勺子送进她嘴里的反应很有趣,又或许是觉得让巴尔那满脸无奈又无话可说的复杂心态实在是无比下饭,最近她开始迷恋上了这个新游戏。

    欧根好像又没有什么变化,她总是在追逐着乐子,或者在不断地制造乐子。只不过之前一直是自己作为她荼毒的对象,不过最近摸清了让巴尔的底线后她开始让让巴尔成为了自己取乐的观众。

    哪天叫明石看看欧根有没有故障吧,望着没有任何停止迹象的大雨,苏翰这般想着,不知不觉已经走到了码头边上。

    天阴蒙蒙的,带着冬天独有的,有些肮脏的灰色。雨很大,扑朔朔地打着伞骨,却没有半点风,它们直直地砸在了灰黑的海面上,就像海自己沸腾起来,向着空中吐着泡泡,又像是海上不停地绽放着如米般渺小的,一瞬间盛开且枯萎的,有些灰色的花。码头的木板湿漉漉的,有点滑,苏翰默默地站在海的对面,远远地望着那有些看不大清的海平面。大海不像平日里美丽地泛着蔚蓝了,它表面上浑浊地挤满了泡沫,就像苦苦熬着的浑粥,里面掺着沙子,看不见碗底的靛色。就这样,远远的,有一个人影儿,踩着这泡沫,缓缓地驶来了,就像是踏着一朵浑浊的云,蒙蒙的雨帘遮挡着,苏翰看不见来人的面容,但大抵也猜到了,递出了怀里揣着的另一把伞。

    毕竟这种天气,也只有自己那个执着的舰娘会去海上了。

    伞被轻轻地接了过去,来人踏上了苏翰身旁的木板,亚麻色长发垂着一串串的雨株,但她却分毫不在意。雨滴沿着她额前的碎发,划过光洁的面庞,拂过脖颈,趟过棱线分明的锁骨,最后沿着胸间的隙缝去了那红色的束腰。

    伞撑开了,两把伞并挨着,就像这晦暗苍穹下开着的两朵花。

    “你怎么来了?”

    让巴尔问道。

    “还不是因为你这训练狂连这种天气也跑出来训练。这么大的雨真的能瞄的准吗?”

    “就是连这种极端情况也得考虑。”

    让巴尔丝毫没有反省的想法,转过脑袋,静静地看着积满了落叶的水洼,数着绿化带上的残花。

    苏翰轻轻地笑了笑,没有再说什么。

    “不过还是谢谢你,指挥官,你不必来接我的,我自己可以回去。”

    “那不是淋一身的雨吗?”

    “反正舰娘又不会生病。”

    “无所谓啦,反正我正好空闲。”

    “你最近很清闲吗?我以为临近期末你本会一直窝在宿舍里复习来着。”

    “确实是这样,但偶尔也需要出来透透气嘛,反正今天也没有课,再说在宿舍里老是被欧根用奇怪的目光盯着我也不大受得了。”

    “你们两个,最近真奇怪。”

    “我不否认。”

    明明是在抱怨着,苏翰的脸上却带着无奈的笑容。

    看样子其实挺开心的,口是心非的家伙。

    让巴尔嫌弃地瞥了苏翰一眼。

    苏翰侧过脸,看着让巴尔沾着水株的亚麻色长发,就像是冬日里挂着露的芒草。她酒红色的瞳孔里映着面前连绵的冬雨,和阴暗的云,没有太多表情。

    突然间,苏翰停下了脚步,让巴尔慢了半拍,转过身来,疑惑地看着他。

    “你怎么了?”

    雨有点小了,原先就像噼里啪啦下着豆子的雨声也小到听不大见了。雨的帘幕去了,让巴尔的面容也清晰起来。她额前的长发皱着,紧紧地贴着眉,脸上的水渍也没檫,反着暗沉沉的光。她的红瞳里不再像之前总是流露着不耐与烦闷,她只是静静地,目光甚至可以说是有些细腻地注视着苏翰。

    苏翰掏出了一直揣在外套内袋里的礼盒。

    “相遇的纪念品。”

    “啊?”

    “如果回宿舍再给你的话,欧根肯定又要来调侃我,可平时里我们两个又很少独处,今天难得有机会,便带出来了。”

    “你不必送我什么礼物,我也不在意……”

    让巴尔看着苏翰温和的笑,止住了话头,稍稍低着脑袋,沉默了半响,刚想开口,又把脑袋扭到一边去了,最后才迟迟地,僵硬地转回来,正视着苏翰的眼睛。让巴尔觉得苏翰那碧绿的眼有些烫人,身上的寒意一下子就被驱散了,那在码头边淋着雨,看见那把伞时心底的暗生的暖流此刻止不住地奔涌开来。让巴尔觉得原本在心中的热量逐渐汇聚,突然一股脑地冲上了脸颊,整个脸涨涨的,有些晕。

    “谢……谢。”

    让巴尔接过了盒子。

    “我可以打开吗?”

    “当然了。”

    让巴尔有些难得的窘迫,她现在才发现自己不仅双手,浑身上下都湿透了,难道用湿漉漉的手打开礼盒吗,一向有些豪放的让巴尔一时间有些犹豫,手中的盒子仿佛是张糯米纸,稍稍沾点水就会消失。

    让巴尔看向了苏翰敞开的外套里干燥的白衬衫。

    “喂你怎么突然摸我?”

    “擦个手。”

    “啊?”

    让巴尔没有理会苏翰呆滞的表情,转过身,把礼盒按在胸口,轻柔地打开了。

    里面是一个精致的仿古的指南针,它的盖子上雕刻着鸢尾的领土,背面则是自己的Q版小人像,提着一杆海岛旗。

    “今后就是由你来决定我的航向……吗?”

    让巴尔觉得什么雨声,指挥官的抱怨声,远方车声的鸣笛都听不见了。她只听见了自己扑通扑通的心跳,仿佛被眼前的指南针牵引着,要蹦出胸膛。

    让巴尔合上了礼盒,小心地捂在怀里,不想把它弄湿。她一下走得好快,脚下踩着水花,苏翰想要追上去跟她并肩着走,但一下又被拉开了。雨也停了,阳光拨开了云雾,匆匆地撒着。

    让巴尔的靴子急促地蹬着地面,就像是她的心跳声。

    “你怎么突然走这么快?”

    “是指挥官你走太慢了。”

    “啊?”

    苏翰一下子迷糊了,只能埋头迈开步去,追着眼前的倩影,不知道是不是太阳出来的缘故,苏翰觉得让巴尔的脸透着红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