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机会?
不得不说李裕文这话一出,让赵瑗大吃一惊。
他定了定心神,细细的推敲起来。
依官家谨慎的性格,两个养子来争皇位,无外乎便是为了稳妥保险、相互平衡和相互牵制。
两个养子背后已然形成了两个利益集团,各自都在暗中争斗,从而期望自己拥立那方能登大宝之位。
官家对这一切自然是心知肚明,对于他而言不会反对也不会支持。
因为两子争位这样的策略,既是为了朝堂文武之间的平衡,也是为了牵制住朝堂和深宫之中的利益集团。
金国虎视眈眈,朝中对于抗金一事则是分成主战和主和两派人马。
虽然官家倾向于主和,但并不代表就一定要彻底压制主战派。
一旦主和派权柄日盛,那么必定会打破朝堂的平衡。
这一点注定是官家不愿意看到的。
何况自己已经入宫十年,言行举止和机敏才干都颇受官家眷顾。
并且身后站着的是主战的文臣武将,朝堂之中必定有许多粉丝。
官家绝对不可能因为逼宫这样的事情而轻易的废了自己。
“为什么?”
一想到这里,赵瑗并没有觉得事情会有多么严重,便继续问道。
“官家,官家下旨禁足国公爷一月,届时只怕岳飞早已一命呜呼。”
李裕文一脸沮丧的说着,毕竟这不是什么好事。
李裕文的话让赵瑗松了口气,转而却又有些茫然。
这深宫之中官家的话便是一言九鼎,无论是谁都不敢不遵从。
自己如若真的圈禁一月,怎么去为岳飞求情?
可以看出官家让自己禁足一月,就是为了防范自己再行逼宫求情之事。
如果将这个事情彻底闹大,平衡肯定会打破,并且主战派心中会有阴影。
不但自己收不了场,朝廷也收不了场,官家更是收不了场。
然而前世的从军经历,让他面对复杂情况之下,能够迅速的理清思路从而寻找到解决办法。
何况现在这个局面其实一点也不混乱,只不过自己需要借力打力,方可将计划彻底实施。
借力打力?
问题是有什么力可以借?
此刻自己只能利用好身边的可用的资源,迅速摆脱这样的局面。
可自己身边能够利用的资源确实不多。
张婉仪?
主战派?
赵瑗此刻才感觉自己很是无助。
看起来风风光光的储君之位的竞争者,可真的有什么事情的时候却无人可用。
然而更为深层次的原因是,主战派需要一个皇子来贴上这样的标签。
并不是自己有多么的聪敏过人,只不过是主战派需要借助甚至扶持的人而已。
一旦自己不再被官家看重,自然有赵三或者赵四来顶替。
那么主战派也会迅速盯上赵三赵四。只不过这一切还没有到那一步而已。
“将来一定要把可用的人聚在自己的身边,而不是自己被党争所左右。”
赵瑗一想到这里,似乎已经有些悟出了其中的门道。
强势的皇帝,注定是以自身之势而引领着臣子建功立业。
弱势的皇帝,则只能被党争所左右,且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大权旁落于权臣之手。
可是眼下最重要的事情不是这个,而是怎么搭救岳飞。
借助张婉仪还是主战派,似乎都无济于事。
“不不不,这些分量都不够。既然出不了门,那就让最有分量的人来见自己!”
赵瑗脑海中酝酿出了一个大胆的计划。
反正已经到了这个危局之下,只能放开手脚拼命一搏。
何况没了岳飞,自己就算将来当了这个皇帝也没什么意义。
这样数百年甚至上千年一遇的良将,自己一定要搏命保下来。
“李裕文,……”
赵瑗手指一勾,李裕文轻手轻脚的凑了过去,两人窃窃私语一番。
“奴婢这就去办。”
李裕文听完便转身准备要推门出去,他明白此时无论国公爷做出任何决定,自己只会无条件的去支持。
可是他手刚触到门,又赶紧收了回来,转过头来对着赵瑗倒地就拜。
“奴婢,奴婢回来,是,是想提醒一下国公爷,宫中要用雅言。千万别再你啊我的,不然奴婢会被打板子的,婉仪娘娘说不定也会被训斥。”
李裕文只当是国公爷受了风寒烧了脑子,一下子没有转过弯来。
对于下人而言,并不会计较主人和自己说什么话。
但即将要面对的这个人,如若不用雅言,必定会是不敬。
这样的不敬,必定不会把板子打到赵瑗的身上,而是身边这些应该管教和侍奉的人。
受罚或者训斥的自然是内侍李裕文和赵瑗的养母张婉仪。
原本大宋在朝堂和宫中有一套完全区别于民间的雅言体系。
所谓雅言便可以理解为后世的官话和普通话,既区别于方言,又区别于民间语言。
朝堂和宫中不用雅言,则是非常大的禁忌。
如在宫中除了官家之外,嫔妃和皇子皇女一般自称吾,而不会自称我。
赵瑗毕竟还没有完全适应,因而还以前世的方式说话,难免会有些格格不入。
“我真是服了你个老六!好好好,吾明白,汝速速去办!”
赵瑗凭着记忆学着雅言的方式回应道,心中却是一万个不愿意,着实太别扭了。
但是今后在这宫里宫外,都必须要适应,不然过于突兀而难以融入。
“谁是老六?奴婢在家中排行老二。国公爷放心,奴婢即刻去办!”
赵瑗的这番调侃让他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李裕文缓缓的将大门一开,受厘殿外,依旧是寒气逼人。
寒风一股脑的朝着殿内灌着,让身着单衣的赵瑗不禁有些寒意。
“等等,今夕是何年何月?”
赵瑗想想都可笑,自己到现在都是两眼一抹黑,不知今夕是何年。
“国公爷,今日是绍兴十一年腊月初八!”
李裕文一边回应道,一边心里又犯嘀咕。
国公爷看来这脑袋真的有些烧坏了,连什么日子都不知道。
“好好,汝去办吧!寒冬腊月,便是快要辞旧迎新,再不抓紧,怕是岳飞时日不多了!”
腊月便是农历的十二月,赵瑗记得岳飞是绍兴十一年腊月二十九被害。
如若这样算下来,留给自己的时间不过是二十天左右。
对于被下狱到大理寺,并且已经成为议和筹码的重犯,想要轻易的保下来谈何容易。
赵瑗叹了口气,不管如何也只能死马当活马医,只能先按照自己的计划行事再说。
他缓缓的爬上床,继续着最初的样子装起病来。
或许是太累的缘故,竟然就这样迷迷糊糊的睡着了。
“我的孩儿啊!”
也不知过了多久,一阵阵撕心裂肺般的哭喊声将赵瑗吵醒。
哭喊之中,一群宫女太监簇拥着两位衣着华贵的妇人。
其中一个妇人泪如雨下,哭得似乎都有些站不稳被人搀扶着。
看得出来这是发自内心的伤心过度导致的。
另一个妇人虽然也是大声哭泣,却并没有因此流下半滴泪水。
只不过拿着手帕象征性的在眼眶时不时的擦拭着,努力的装出一副伤心的样子。
这两个妇人,一个是赵瑗名义上的嫡母吴贵妃,另一个则是养母张婉仪。
赵构的正妻邢氏当初因为靖康之变被掳至金国,后来被遥尊为皇后。
邢氏在金国一直未知生死,后宫皇后之名也就一直挂在她头上。
因而吴氏便只能以贵妃之名统管后宫,虽无皇后之名却有皇后之实。
所以赵瑗和赵璩这两个养子都要尊吴贵妃为嫡母。
“稳住,稳住,一定要装到位!”
赵瑗在不停的提醒着自己,既然有人在装,那么自己也要跟着演。
深宫之中不就是一个大舞台,一群演员天天在这舞台之中表演。
人生如戏,全靠演技,用心演绎,方能笑傲江湖。
“儿臣见过贵妃娘娘,见过姐姐!”
赵瑗缓缓的睁开眼睛,有气无力的对着两位妇人说道。
他努力的装出想要支撑身体起来见礼的样子。
忽然手一软,整个身体瘫倒下床上。
一旁的李裕文想要笑却只能憋着,心中暗道:“国公爷的这戏演得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