默认冷灰
24号文字
方正启体

第四十七章 却之不恭

    “苦衷?”赵瑗听到张俊的这番解释不禁冷哼一声反问道。

    “当年兵荒马乱,臣不过是做了些分内之事。”

    张俊软绵无力的解释着,他知道自己不能和对方硬刚。

    “好一个分内之事,滥杀宗室和克扣军饷都是汝这当年从龙之臣的分内之事?”

    赵瑗见张俊的语气已经没有了开始的那种强硬,自己的语气也随之松了下来。

    这是个恰到好处的点,一个能让彼此都有台阶下的点。

    自己如果一直强硬下去,则很难达到想要达到的目的。

    “当年之事一言难尽,臣有一事不明,还请国公爷明示。”

    张俊看到赵瑗的语气已然温和不少,见氛围已经有些转变,便抓住机会来试探赵瑗的目的。

    “枢相有何事不明?”

    赵瑗之前一直都是称呼张俊为张枢相,而此时连个张字都省略掉了,可以说是进一步的拉近了亲近感。

    称谓上的转变摆明就是说给张俊听的,以对方的精明不会捕捉不到如此微妙的变化。

    “臣斗胆一问,国公爷专程前来莫非是为宗室鸣不平?”

    张俊自然感受到了这样的变化,他的脸色变得有些苍白,额头上也冒出了一层细汗。

    他清晰地意识到,不能再像之前那样对待赵瑗了,必须要改变自己的态度。

    于是,他略微带着一些恭敬的口气,言辞之中不敢再把赵瑗给惹恼了。

    他心里清楚,官家也好,秦桧也罢,甚至眼前的这位国公爷,哪一位他都惹不起。

    在这几尊大神面前,他都没有得罪的本钱。

    他知道自己之前的所作所为已经给自己带来了很大的麻烦,如果得罪眼前这位,那么自己的前途将会变得一片黑暗。

    “倒也不是,只是宗室之中,有人提及此事。吾倒也是下了一番功夫调查。人证物证书证倒也颇为齐全,可奏请官家或报与台谏即可。”

    赵瑗嘴里轻描淡写的说着,心中却有些不太自信。

    毕竟十几年前的事情,虽说自己也是秀州人氏,但真要查明真相哪有那么容易。

    自己的这番话不过是想要诓骗对方而已,依照对于历史的熟知,把其中了解的真相说出来,让张俊彻底相信罢了。

    又是一阵心理博弈!

    张俊到底是老谋深算的角色,从对方的说话的语气便感受到了意有所指。

    这事对于赵瑗而言,不过是稀松平常的一件往事而已,既可以毫不知情的掩饰过去,也可以一门心思的彻查到底。

    几个回合的针锋相对之后,张俊渐渐的冷静了下来。

    他明显的感觉到,赵叔近案也好,克扣军饷也罢,这些事情就是个筹码。

    赵叔近虽然是宗室,也算是赵瑗的祖辈,并同为秀州人氏。

    可那又如何?

    赵叔近不过是太祖四弟秦王的后代,与赵瑗这太祖一脉相去甚远。

    对方根本不会为这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而去得罪自己。

    现在看起来赵瑗不过是拿着这个筹码来和自己做个交易而已。

    并且赵瑗此行必定只是个人意愿,并非官家在背后推动。

    要知道官家如若想要动自己,随便编个理由便可。

    实在不需要走赵瑗这步棋。

    一想到这里,他整个人都轻松下来,可转念一想又感觉心中有千斤重担一般。

    赵瑗是主战派!

    莫非是拿着这个筹码来逼着自己重新站到主战派的队中?

    自从岳飞案之后,自己已然背负骂名,并且秦党这个标签根本撕不下来。

    如若再次强行重新站到主战一方,势必会被秦桧下了油锅。

    “当年臣实属无奈,帅命难违才做出此等冤案。还望国公爷体谅臣的不易。国公爷有何吩咐,臣自当赴汤滔火,在所不惜。只是如若牵涉到朝堂之事,恐官家和秦相定然不允。”

    张俊明白,自己就算是被揭发冤杀赵叔近和克扣军饷,最多不过是个死罪。

    更何况如果官家和秦桧怜悯的话,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可赵瑗如果逼着自己站到主战派的队中,那么不但自己死无葬身之地,恐怕子孙后代的前程也必定会毁于一旦。

    因此他提前把这个话说出来,也算是堵上赵瑗的口。

    你赵瑗要钱财或者其他的都好说,唯独自己已经上了秦党这条船,重新站队是已无可能。

    “吾出阁在即,不过是和枢相聊聊陈年往事罢了……”

    赵瑗意味深长的说道,并且刻意把出阁二字说得很长很重,似乎有意在暗示什么。

    这话一出,张俊便是心知肚明,也算是充分了解到了国公爷的意图之所在。

    “国公爷未来可是撑起江山社稷之人,出阁乃是大事,想必宗正寺与临安府不一定会事事想得周全。不知国公爷出阁可还有什么缺失遗漏,不如让臣略表心意如何?”

    “这似乎不太妥当,恐引得朝堂之中传出闲言碎语。”

    赵瑗故意装出有些为难的样子说道,他此行的目的本就是敲打敲打张俊,顺便再敲他一记竹杠。

    虽然对方已经充分领会意图,自己这皇子身份也不能吃相太难看。

    多年在皇宫之中的耳濡目染和前世的历练,让赵瑗每临大事都很有静气。

    举手投足之中透着一股沉稳干练的王霸之气。

    “国公爷多虑了,臣能有机会孝敬乃是荣幸之至。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又何必在意彼此呢!”

    不得不说张俊拍马屁的功夫确实十分了得,不但把自己的姿态降得很低,把赵瑗捧得很高,还引经据典的轻易化解掉了顾虑和尴尬。

    对于赵瑗而言,身为皇子找臣子要东西,传扬出去里子和面子都没有了。

    而张俊的这句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不正好印证这天底下所有的东西不都他赵家的吗?

    既然都是赵家的,找谁拿,怎么拿,还是问题吗?

    赵瑗也没想到张俊竟然有如此的急智,原本还想着一堆托词来避免尴尬,没想到对方轻飘飘的一句就解决了。

    “吾原本就爱清静,出阁之后想静心读书,倒是觉得凤凰山不错。”赵瑗不疾不徐的说道。

    这话一出,张俊悬着的心算是彻底落了地。

    原来如此!

    难怪前几日鸣琴居的管家说有一贵公子造访,想必是这国公爷看上了自己的这座宅子。

    这小小少年郎眼睛可真是毒辣,自己苦心经营备着将来养老的宅院,无论是风水还是院落都是出奇的好。

    如若是旁人,张俊会有些难以割舍。

    在他看来,赵瑗隐约已有王者之相,说不定将来会君临天下。

    自己现在投其所好,将来就算登上大宝,看在宅子的份上想必也不会清算自己。

    更何况眼下自己有个大把柄被对方捏着,化财消灾还能长线投资,也算是物有所值。

    张俊想到这里,不假思索的脱口而出:“臣在凤凰山倒是有个宅子,名曰鸣琴居,国公爷如若不嫌简陋,恳请收下这份心意,以了却臣拳拳报国之心。”

    赵瑗一听,暗暗佩服张俊果然是个人精,脸皮也是真的够厚。

    就连送礼都送得那么的理直气壮,把自己已然拔高到了君王的高度。

    甚至大言不惭的比喻为了国公爷便是为了大宋,还上升到了报国的高度。

    “既然枢相有此报国之心,吾再推却似乎有些不近人情。如此甚好,那便却之不恭!”

    赵瑗见目的已经达成,不便再过多的纠缠,话一说完便朝张俊摆了摆手,算是辞别而去。

    张俊望着赵瑗渐行渐远的背影,心中感慨万千。

    拱手相送的姿势显得有些僵硬,仿佛在掩饰着内心的复杂情感。

    他的眼神中透露出一种意味深长的神情,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赵瑗的背影在张俊的视线中逐渐消失,可是他心中却并没有任何的失落。

    反而为自己能够在主战与主和之间左右逢源而感到庆幸。

    张俊深知,朝堂政治不比讨伐征战,道路充满了荆棘和坎坷。

    朝堂之中只有灵活应对,才能在这暗流涌动之中生存下去。

    赵瑗踱步到门外,对于自己此行的结果相当满意。

    他回头望了一眼张府的那扇大门,心中涌起一丝得意。

    张俊有把柄落在自己手上,想必日后会俯首帖耳。

    以他的精明,必定会游走在秦党和自己之间,寻找最有利于自己的位置。

    他心中冷笑一声,张俊啊张俊,你也有今天。

    如若他能在朝堂之中收敛起来,或许将来还能饶他一命。

    但是如果铁心跟着秦桧一党,祸乱朝纲,那么势必会被清算。

    赵瑗快速的离开,步伐坚定而自信。

    他知道,自己已经走过了最为艰难的一步。

    接下来的出阁之后,就看自己如何把握了。

    一想到这里,赵瑗对着身后王顺的耳边悄悄的耳语一番,似乎在交待着什么。

    王顺听完拱手说到:“国公爷写了书信之后,臣便着人即刻出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