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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5章 皇后之过

    孟长远微微一怔,就见小公主那灵巧的背影宛若一道飞虹,转入了雕刻奔龙云海图的汉白玉影壁之后。

    片刻之间,又看那小小人儿拉扯着一只女子的手自影壁后出来。

    那手白净绵软,修长细腻,如一团雪白的棉花,乍一看便晓得主人必出身于书香门庭、富贵之家,然而细细观来,却又觉那手上细细密密的针线划痕,疤痕已呈褐色,显然已是年深日久。

    宫中女眷,能被公主以姨姨呼之的,若非后妃,便是贵胄命妇,但无论此二者皆是养尊处优的贵妇人,如何会有如此一双绣娘般的手?

    孟长远正自疑惑之际,便见豆蔻拉着一名女子翩翩走来。

    入目却看那女子身量不高,身材瘦削,刀削一般的双肩,窄细的腰肢,纤细而单薄。

    她生着一张容长脸面,皮色白腻如脂,一双眼睛虽不甚大,却温柔的有如一汪秋日里的湖泊。

    女子身着一领牙白色绸缎对襟夹袄,其上绣着一丛翠菊,菊花瓣上掐了银丝,泛着淡淡的光辉,底下则是一条杏色素面盖地长裙,只是裙边绣着些忍冬纹路。

    她头上梳着宫中嫔妃常见的倾髻,发髻上只簪着几朵绢制宫花,亦是后宫寻常样式。除此之外,她通身更无多余首饰,只是双耳坠着一对白玉坠子,微微晃动之下,宛如水滴将落不落。

    这一身打扮平淡无奇,既不鲜妍明媚亦不妖娆动人,却显得格外的雅致脱俗,衬得那人温婉恬静。暖阳之下,如有光华。

    孟长远随意打量了两眼,便知眼前之人是后宫嫔妃,当即垂下眼眸,再不多看一眼。

    豆蔻拉着白玉心的手,仰着一张瓷娃娃般精致的小脸,满面欢悦,“白姨姨,你这会儿过来,是特特儿来瞧我的么?”

    白玉心摸了摸公主柔嫩的面颊,温文一笑,“一来呢,瞧瞧咱们的小公主,有没有认真上学;二来,昨儿皇后娘娘听内务府的人说起,撷芳殿有几处帐幔不好了,虫蛀鼠啃的,都急需更换。娘娘身怀有孕,自是无暇顾及这些琐事,故而我今日过来瞧瞧。”

    柔和的目光宛若春日午后的日头,温暖和煦,满是慈爱,独独落在小公主一人身上,仿佛此间并无第二人。

    豆蔻噘起了红艳艳的小嘴,像一颗圆溜溜的樱桃,娇嗔道,“姨姨如今也学的同母后一般了,见面三句话不到就是上学功课!也不问问我饿不饿、渴不渴,在学堂里受委屈了没有?没上这学之前,母后和姨姨待我那样好。待上了学后,整日价就是功课做了没有,有没有听先生的话,再不心疼我。足见,上学不是什么好东西!”

    也不知是不是这孩子做了一年多的哑子,上天有意补偿于她,才四五岁大的姑娘,这口齿已伶俐的如刀剁砧板,令寻常不善言辞的大人也自愧弗如。

    白玉心不由一怔,半晌方哑然失笑,“我的小姑奶奶,这阖宫上下,谁敢给你委屈受呀?且不说皇上、皇后娘娘,便是太后娘娘,也是第一个不答应的。硬要说起来,你给旁人委屈受还差不离。”

    豆蔻的嘴越发撅到天上去了,“既这样说,那又怎知我定然没有认真上学呢?皇祖母、母后、姨姨见了我都要这样问。甚而父皇有时看见我,都要板着脸问我是不是在学堂淘气了,可见、可见大伙儿都不相信我!”

    她口中说着,明亮的双眸瞬时就蒙上了一层水雾,眨眼间就凝成了两滴泪珠子,顺着光洁的面颊滚了下来。

    孟长远在旁看的频频皱眉,不知这丫头片子又在打什么鬼主意了。

    须知,这段时日以来,这小丫头在撷芳殿念书,什么《女戒》、《内训》、《女论语》没念几句在肚子里,倒是日日琢磨着怎么和先生对着干。先生教一句夫为妻纲,她便问这事谁定下的道理;先生念一句,“卑弱第一。古者生女三日,卧之床下,弄之瓦砖,而斋告焉。卧之床下,明其卑弱,主下人也。”她就追问先生,她既生为女身,那算不算下人,当初出生之时,是不是也被人安放在床下?

    这一句,原出自《女戒》,本意为女子卑弱,生后当睡于床下,以示地位卑下。

    然而,豆蔻贵为公主,金枝玉叶,即便受所谓的女德管束,又有谁敢说她地位卑下?她出生时,虽未抱入宫中封为公主,却也是王府中的郡主娘娘,怎会被人安放于床下?

    于此等问题,那女先生自是一个也答不上来。

    虽是大周朝相较于前朝而言,女子地位略有抬升,但儒教影响深远,三纲五常更不可违,女先生纵便是公主西席,却也是自幼深受圣贤之道熏陶,不能更不敢说出什么被时下视为大逆不道之言。

    她若不答,那小丫头便又要问她,传道受业解惑者也,先生行得几条?

    那女先生家中如今虽已不甚显赫,但祖上到底是清贵门庭,其曾祖父更是当世大儒,自幼也是饱读圣贤诗书,千娇万宠般长大的,如何受得这般鸟气,不敢当面叱责公主,便一状诉至太后跟前。

    蒋太后杀伐决断了一世,到老来却愈发怜爱小辈,和安公主又是她的长子长孙,更是宠溺非常,听得女先生一番控诉,反倒浓眉一样,哈哈大笑,“这般鬼灵精怪,敢言世人不敢言之于语,真真儿不愧是老婆子的嫡亲孙女!”绝不肯加以半分苛责管束。

    至于皇后孟嫣,她如今正当稳固胎像的紧要时候,腹中所怀又是大周天子当世头一个皇子,谁敢拿这些鸡毛蒜皮去烦扰她?

    故此,这小丫头整日在撷芳殿里胡天胡地,根本无人敢管,那女先生也索性闭眼讲课,随公主听与不听。

    也因而,上学给她委屈受更是无从谈起。那女先生若在撷芳殿里听见公主这番说辞,怕是要大唱六月雪窦娥冤了。

    孟长远心下思忖着,那两道浓黑的剑眉却不由紧皱。

    眼下种种虽尽是些鸡零狗碎,但为长远计却是隐患深埋。

    公主如今这般还可算是童言无忌,然随年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