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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5章 旧事无封(一)

    1.

    “咕噜咕噜——”

    铜火锅里的老汤沸腾着,一片又薄又嫩的羊肉只在其中滚上三滚就可以吃了。

    骆远丰嘴急,烫到舌头后猛地红了眼眶,但还是坚强地把烫嘴的羊肉咽了下去,再配一口冰镇啤酒,满足道:“完美!”

    坐在他对面位置的何胜有些震惊地盯着面前的老警察,准确一点说,是退休了的老警察。

    她以为骆远丰应该是个沉稳、老练的资深副队长,最起码也该是衣着得体的。

    可今日一见,骆远丰不仅胡子拉碴,裤腿上还有泥泞,羽绒服的袖口也破了一个洞,脱掉之后的毛衣更是过了时的。

    实在是非常不注重个人形象的老男人。

    何胜自然是会感到失望,她不觉得这样的人会掌握着重要的破案经验,但她的上级刘队长一直强调“老骆是个厉害角色”,以至于她抱有了超额的期待。

    如今幻想破灭,何胜只顾着填饱肚子了。

    她已经很多天没有像这样正了八经地坐下来吃上一顿饭,好在吴彤结束了专案培训,终于能回到所里帮她处理相关资料,她才能得空跟着刘队长一起见骆远丰。

    “对了,你叫什么来着?”骆远丰忽然看向何胜,“年纪大了爱忘事,你刚说完名字,我一会儿就忘了。”

    “何胜。胜利的胜。”

    “呦,这名字好,女孩子就该叫这样的名字。”

    刘队长在这时说:“我们何警官年轻有为,还不到30岁呢,已经手握好几个重要案件了。”

    骆远丰立即抬起眼,先是打量了一番何胜,然后又看向刘队长,道:“今天地方新闻上播报的那个案子也落到你们手上了?”

    何胜一怔,心里惊叹骆远丰竟然如此敏锐,难道刘队长真的没有夸大其词?

    “你还是很关注咱们县内的地方治安嘛。”刘队长调侃道。

    骆远丰冷哼一声,“行了,有话直说吧,请我吃这么贵的火锅,总归不是鸿门宴吧?”

    “瞧你,又没正形。”刘队长嗔怪一句。

    何胜则是在这时插话道:“其实,不仅仅是今天发生的这起命案,一个月之前发生在铁道的那起也是我负责的。只不过,那起被上级压制,以意外做了结案处理。”

    骆远丰的表情变得认真起来,他将刚刚涮好的羊肉夹回到自己的料碗里,问何胜:“是女童案?”

    “对,2岁的女童。”

    “我退休之后也没关注这些工作上的事了,但是那个女童的案子,我倒是多看了几眼新闻。”

    “因为她是死在铁道附近的吗?”

    骆远丰一眯眼,看向刘队长。

    刘队长耸耸肩,“我和她说过了。”

    “原来关键在这啊。”骆远丰露出自嘲般的苦笑,“可你们找我也没啥用,那么多年的悬案我都没侦破,现在的案子我更是不了解行情了。”

    “可您在退休的前一天也还在试图寻找真相。”何胜道,“而且铁道附近出现案子的概率本就不多,19年前的那次和今年的这次也许真的存在某种必然联系。”

    “电视剧看多了吧?”骆远丰斥她一句,“做警察不能感情用事,必须要用理性思维来进行判断——”

    话还没说完,就被何胜截断道:“我调查了一下您19年前负责的那起案子的资料,查过之后,我觉得您一定会对女童案有些兴趣的。”

    骆远丰狐疑地皱起眉头。

    何胜继续道:“当年死在铁道上的人,叫做魏振刚,他家里有个大姐,名字是魏如楠,对不对?”

    骆远丰反问:“所以呢?”

    “今年死在铁道上的女童名叫赵琪琪,她父亲叫赵岭,是魏如楠的儿子。赵琪琪,是魏如楠的亲孙女。”

    骆远丰的表情非常戏剧性地从怀疑变成了惊惧,很快就泛起了难看的铁青色,他差点跌落手中的筷子,嘴里情不自禁地絮絮着:“又是魏家的事情,怎么又和魏家有关……”

    “今晨出现的案子的被害者叫做于丽佳。”何胜道出自己心中疑虑:“根据我的了解,于丽佳是赵岭|情|妇的这件事属实,我想这三起案子重叠到一起的话,是值得我们加大关注力度的。”

    “岂止是加大关注力度——”骆远丰有些激动道:“这里头肯定有问题,魏如楠本身的问题最大,她重男轻女!”

    他的声音引来了周围其他顾客的侧目,由于这家店没有包厢,都是散台,所以说起要紧事并不太方便。但老骆只钟情这家的铜火锅,刘队长的讨好必须要正中下怀才行。

    而且比起骆远丰能够吃得开心,何胜才是收获最大的那个人。

    她一改对骆远丰的初印象,反而认定这个老警察的确是知道很多重要线索的。

    所以,她谦逊地恳请骆远丰:“能协助我进行调查吗?有您帮助的话,案子一定会守得云开见月明的。”

    骆远丰紧紧地蹙着眉,他回应着何胜真诚的视线,只一颔首,算是点头。

    2.

    夜晚7:30。

    郊外红瓦房里隐隐亮着微弱的光。

    3个手机电筒簇成一团,足够照亮周身的黑暗。

    轮到周画来告白她惨痛的遭遇了。

    其实她本不想说出来的,就算她已经决定要抛弃她现有的一切,可她还是担心会输给赵岭。他那样阴险、狡诈,她露出马脚的话,又谈何“赢”?

    可直到付晓洋指着鼻梁和嘴唇上的伤势,告诉周画“这是赵岭造成的,他威胁我不能再指控宋启航,这是小小的警示,如果我再不听话,他会毁了我的人生”。

    周画并不是轻信一个陌生的年轻姑娘,而是此时此刻坐在这里的3个女人,都是有着同样经历的受害者,没人会拿这种事来开玩笑,更没人愿意自行揭开惨痛的伤疤给外人看腐烂的血肉。

    是为了在最短的时间能够取得彼此的信任,樊絮和付晓洋这两个比周画还要年轻的姑娘才如此义无反顾的。

    她们已经被逼到了绝境,迫害使她们决定反击,而周画,则是这一环节里不可或缺的钥匙。

    是啊,周画必然很重要。

    她是赵岭的妻子,是赵嘉景的继母,是唯一拥有能够接近邪恶深处的人。

    “我曾经有个女儿。”这一刻,周画终于缓缓地开口道:“今年年初1月,她被杀害了。”

    樊絮一怔,低声问道:“是铁轨的那个2岁女孩案吗?”

    周画点点头,忽然问面前的两个人:“你们觉得,我女儿会是被谁杀死的呢?”

    樊絮和付晓洋面面相觑,脸上写满了“我们怎么会知道这种事”的表情。

    周画深深吸进一口气,再慢慢地吐出,她打算将内心化了脓的溃烂一吐为快。

    于是,她打开了自己手机里的录音功能键,放在了冰凉的圆桌上。

    “宋启航出现在我家的那天,我还没有怀|孕,也没有经历如今的这些怪事,当时的我只是个普通得随处可见的家庭主妇,照顾老公,照顾他妈,照顾他儿子,像水蛭一样紧紧地吸附在他身上过活。”

    但是,当恶魔撕裂她的生活后,一切都发生了改变。

    “我还记得那天下着很大的雨,让人会心情滴落的那种大雨。巧的是,我老公一大早就去加班了,我婆婆也被她外甥女接去医院复查,所有的巧合汇聚成了必然,仿佛是为了那场噩梦而铺垫出的开端,我只把他们当做是赵嘉景的朋友,毕竟比我小6岁,在我看来都是孩子,谁会对他们设防呢?”

    樊絮攥紧了双手,问道:“他……们?”

    “对,他们一共4个人,先是在赵嘉景的饮料里下|了|药。”说到这,周画摇摇头,“不,不仅仅是赵嘉景的饮料,几乎所有的饮料都|下|药了,是为了概率。我隐约记得他们几个的名字是张铭、大黄,还有一个姓宁还是姓林的……”

    “林耀。”樊絮说,“他们3个人再加上赵嘉景,是宋启航最亲近的小团体,也经常协助宋启航做‘坏事’。”

    付晓洋却在这时说:“我没见过你们说的那3个人,因为到了大学里,宋启航在做‘坏事’的时候只会把赵嘉景带在身边,有几个女生和我私下里说过。都是统一录视频、进行威胁,宋启航离开后,赵嘉景会负责把女生送离酒店,他是负责处理烂摊子的。”

    “赵嘉景是被他胁迫的。”周画说,“如果他不听从宋启航的吩咐,他的处境只会更糟。”

    “更糟……是什么意思?”樊絮有些不明白,“宋启航很信任赵嘉景的,在我看来,他没有赵嘉景是会活不下去的那种状态。”

    “什么算信任呢?”周画苦笑道:“你难道不觉得,宋启航只是因为有太多的把柄在赵嘉景的身上,所以他一直不停地打压、摧残赵嘉景,目的是为了对他进行独|裁|一般的控制,这样一来,赵嘉景就是他的奴隶,从精神上惧怕他,也就实现了他可以肆无忌惮地操纵一个得力帮手的初衷。”

    宋启航是没有感情的,他只需要他人的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