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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爸妈直接去了医院,大哥不在,美娜阿姨看着突然出现的爸妈先是愣了一下,随即淡淡的点点头,然后说,“问荷,咱们扯平了。”

    妈妈哽咽着拉住美娜阿姨的手,说“不,美娜,是我们欠了你们。”

    美娜阿姨听了妈妈的话,努力挺着的肩背一下子垮了下来,悲伤像泉水一样从她的身上流出来,“问荷,别这么说,这是报应,是报应,我知道。”

    “胡说什么?若说报应,清风救了小月的命,好人有好报,他一定会好起来的。”

    两位母上手拉着手,红着眼睛互相安慰。

    一场车祸,抚平过去的事情造成的伤口,让妈妈和美娜阿姨讲和了。

    这,应该是发生车祸以来,最值得开心的一件事。

    魏清风清醒着,他听到开门的声音,视线转移到门的方向停住,一动不动。

    那双总是繁星点点的眼睛是我熟悉的,只是目光僵直,没有一丝的神采,空洞得像两个黑窟窿。他额头有一个新的伤疤,左侧脸颊上有个不太清晰的五指印,昨天我过来的时候都还没有这些。

    应该是我走后魏清风醒了,又要做伤害自已的事,挨了打。只是不知道,出手的人是谁。

    “妈,谁来了。”

    我妈想要说话,美娜阿姨轻轻摇头制止了,妈妈尊重阿姨的意愿,咽下了想要说的话。

    “是护士,来看你输液的情况。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美娜阿姨给他扯了扯被子,拿起他放在外边的手放在被子里,动作很轻很柔,仿佛魏清风是个易碎的玻璃人儿。

    “好黑。”他失望的调离眼睛的方向,直勾勾的盯着房顶,像一滩死水,身上一片枯寂,似乎生与死对他来说都没有什么意义,让人看着揪心。

    是啊,没有光的世界,只有黑暗。

    如果没有奇迹,他的世界将是永久的黑暗。

    而令他这样的,是我。

    我是罪人,我想。

    闭上眼睛,幻想永远见不到光明、生活在冰冷的黑暗之中的日子,不过五分钟,就感受到绝望和孤寂。

    就仿佛走一条既不知道方向、也永远走不到尽头的路,无穷无尽的摸索,找不到出口,然后一次又一次的失望,最后在绝望的苦海里枯萎、死去。

    这就是魏清风未来的人生了吗?

    我浑身脱力的靠在墙上。

    这一刻,我多么希望被车撞到的人是我,没了眼睛没了腿的人也是我,让我自已扛这所有的一切,也好过怀着怎么都无法解赎的愧疚在这里无能为力。

    终归,是我欠了他。

    明明我最不愿意的就是欠他,却还是欠了,居然欠的是这样一个可能永远无法补偿的人情。

    我低着头无声的落泪了。

    魏清风,如果可以,我想把我的眼睛和腿给你,真的,我想要你好好的,还是从前那个月光一样自在随风的少年。

    妈妈动容的红了眼眶,捂着嘴开始无声的啜泣。

    突然魏清风的眼睛里焕发出光彩,伸出左手,朝着门的方向。

    美娜阿姨握住他的手,问他,“清风,你想要什么,和妈妈说,妈妈拿给你。”

    “妈,我想要小月,可以吗?”

    简单几个字,于我来说,如同五雷轰顶,炸得我一个踉跄,就要跌坐在地上,身上筛糠一样颤抖。

    心底像是突然被万斤巨石压住,沉重得无法呼吸,好像有一只带着倒钩的手,把我的心脏撕扯得七零八落,鲜血淋漓。

    我最担心和害怕的事情,他出事以来最让我心神不定的事情,终于来了!

    我突然明白了,在那个上午,魏清风坐在他家沙发上,面对着我放在舌尖咀嚼那几个字,为的是什么了。

    那天,他说,“救命之恩,以身相许。”

    简单的八个字,那天被他咬在唇齿之间咀嚼成碎片,再变成把把尖刀,全都朝向我。

    原来这一切都是他的计划,他一直在等这个机会。

    而下着雨的天、被雨水淋得看不清路的我、疾驰而来的汽车、生病躺在宿舍里的大哥,把他一直蛰伏在心里的计划凑了个圆满。

    一切,都刚刚好。

    我、大哥、身边的亲人,甚至他自己,都是他这个计划中的棋子。

    为了得到我,魏清风可谓是机关算尽,连自已的命都利用上。

    他在用生命,阻止我和大哥在一起。

    魏清风,好狠!

    这个人,不仅对我狠,对自已更狠。

    只是,他费尽心机的做这么多让人费解的事情,不惜用自己的生命做赌注,就只为了曾被他弃如弊履的我,值得吗?

    “清风,你说什么胡话。”大哥从外边进来正好听到这句话,接住险些摔倒的我,沉声怒喝。

    “哥,是不是小月来了?我闻到她身上的味道了,是她,对不对。”魏清风像是没听到大哥的喝止,而是温柔的轻声问着。

    他这么算计我,我想我该恨他。

    可他单薄的躺在床上,双眼空洞,两条腿一动不动,单薄得像个纸片人,又让我恨不起来。

    他确实算计了我,确实让我又一次陷入痛苦之中。

    可是,他也真的救了我,为了救我他连眼睛和腿都失去了,让我怎么恨!

    曾经想爱不能爱,如今想恨不能恨,知道是什么滋味儿吗?

    我想要张嘴,被大哥死死拉住,通红着眼睛说,“没有,小月今天有课。”

    “你骗我,你们看我瞎了,都骗我。我闻到味儿了,就是小月,还有问荷阿姨,兰叔也来了。我知道是他们,你们骗我。”

    他的声音很轻,仿佛飞在风里的羽毛,随时可能会消失。

    我有一瞬间的疑惑。

    书上写过,当人的眼睛看不见以后,其他的感官功能会变得非常强大。比如魏清风,他看不到光明,鼻子却灵敏的能够轻易分辨出每个人身上不同的味道。

    这些都是真的吗?

    我麻木的被大哥抱着,心底一片荒凉,眼前也黑乎乎一片,外边明明阳光明媚,春天都来了,我却看不到光明,也感受不到丝毫的暖意。

    有个声音告诉我,如果魏清风就这样了,我往后的人生也将是无边的黑暗。

    我的生命里,很可能再也没有光了。

    救命之恩,以身相许!

    这--是个诅咒。

    大哥收紧怀抱,他高大的身躯挺得僵直,他的怀抱如往常一样温暖和让我眷恋,我还是感觉到灭顶的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