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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渐进六:理想不是孩童的专利

    “我承认我是个理想主义者,会不自觉把凡事往最好的方面想,有一个远得未必能实现的目标,但我不认为这会是什么缺点。”

    没有理会韩真的阴阳怪气,程余只是继续维护自己的观点。

    “也许这对你而言不是什么缺点,但对我来说,如果没有纪来的话,这个缺点就几乎要了我的命——

    而且我也不认为这种天真的性格在你身上算什么优点,如果你还在上学,我也许会觉得你是个积极向上的人,可惜你已经工作了,听我过来人一句劝,这种想法会害了你。

    你也许还在期望一切能尽善尽美,但我的经验可以告诉你那不可能,我们的分歧化解不了,我们会彼此为敌继续明争暗斗下去。

    而如果你说的那些‘使命’和‘理念’能够付诸现实的话,为什么实现这些的会是你而非更有热忱的前人?”

    提起社会阅历,韩真确实比程余更有发言权,就凭比他多工作的这几年,她完全能以“老人”的身份摆谱,给“年轻人”上一课。

    “人情世故是大学的必修课,我又不是没有读过,”程余对那节充满表面工作和虚情假意的“必修课”没什么好印象,但他确实记住了些无关紧要的细节,

    “你记得敬酒的时候对不同级别的领导酒杯分别要低多少厘米么?你记得领导对你用哪种称呼的时候分别代表什么吗?你能告诉我如果今晚领导说你送的高品质茶水不如之前的便宜货好喝,你要怎么回应吗?”

    “领导突然叫你‘小某’而不直呼其名说明他更信任你,你得到了更多的器重——”

    自从被南山枭旗下的公司解雇后,韩真研究过不少这方面的东西,她自认要比这个头脑简单的“新人”更懂人情世故——虽然程余这小子明显不会以懂这些为荣。

    “不,那是在暗示你跟他的关系过于亲密了,同事会怀疑你是不是走关系进的公司,然后领导就能以避嫌为由限制你升职而不会背负偏袒的骂名!”

    听到程余这个乍一听很离谱而仔细想想又有点道理的解释,韩真差点把已经快凉透的饮料喷到了桌上:“哪有称呼更亲密反而是为了打压一个人的说法?”

    “这是《人情世故选修一》的内容,教科书上就这么说,但如果哪天纪来突然不用笔名称呼咱们了,管你叫‘小韩’,管我叫‘小程’,你会觉得她这是为了打压谁吗?”

    “不会,以她的性格,如果她想反对某个人的话,她会当面直接说,就像上个月度总结反对你那个把刊物带进学校的提议那样。”

    韩真还是不忘调侃程余的种种不靠谱。

    “那你觉得她的做法如何?”但程余还是像以前那样面不改色地反驳韩真。

    “就我的立场——我们对立的基础上,我当然觉得她做得对,是站在我们这边的。”

    “我问的不是这做法对谁有好处,试问如果当时她没有直接提出反对,而是拐弯抹角用‘高情商’的方式说出来,而我们错意了,以为她全力支持,让我们立刻操办,那会不会造成什么不可挽回的后果呢?”

    “会,但只要我们理解她在说什么,就不会错意,而且,如果能从中品出她的其它需求的话,我还能办的更好。”

    “为什么非要把日常交流解构成相互揣测呢?只要我们都不拐弯抹角,不搞那一套端着黑话词典才能讲得出的腔调,我们就不会错意彼此。”

    韩真听到这些,用攥成拳的手捂着扬起的嘴角,遮住了她的嘲笑:

    “你这种想法放到南山枭那里,恐怕活不过入职的第一天,他们会说你不会察言观色,不合拍,太乐于彰显自我,每一条都会要了一个新人的命!”

    “可你后来被南山枭辞退的时候,你也没有归咎于自己不是吗?因为看清南山枭之后你失望了,它不如你想象中的那般美好,所以你才来到文复会。”

    程余想起昨天纪来试图缓和他们矛盾的时候,韩真对南山枭的文化霸权表示了极度的不满,对文复会的发展也带了些理想的色彩——那时她可没说来文复会就是为了赚钱的,

    “南山枭太大、太老,它的内部的迂腐根深蒂固,但文复会很小、很年轻,我们有机会防微杜渐。

    纪来不搞职场那一套,我和姜洛也反感,而你曾经对它嗤之以鼻,我们都觉得它虚伪、荒唐,那为什么不一起停下这些可笑的话术和规则?

    整顿南山枭那种体量的职场恐怕是天方夜谭,但文复会要容易得多,只要我们的观念转变过来就行,理想不是孩童的专利,成人还比孩童多一份实践的能力呢!

    难道你不希望文复会变成你想象中的样子,去掉这些随处可见的繁文缛节吗?

    首先我们得做到这些,文复会才能打造一个让我们都轻松的环境,而不是为了一点小利而人人自危。”

    一直步步紧逼的韩真听到程余的这套说辞,没有立刻做出回答,她沉默了很久,涂了口红的嘴唇不自觉抽动了一下,碰红了支着头的掌心。

    就在争辩戛然而止,一切回归寂静的时候,办公室的门又一次被敲响,走进来一个衣衫整洁但陈旧,身形瘦削,言行拘谨的年轻人,他的腰间还夹着一块数位板。

    “各……各位同事们,早上好,我叫……宋豫,是新来的画师,负责我们刊物的美术工作,还请多多包涵……”

    宋豫原以为会有很多异样的目光投来,可事实上并没有,除了极力推荐他前来的程余以外,那个穿着西装的女人看着也不难相处。

    他没想到这个听上去很有逼格的公办出版社,内部居然这么空,不过看那两人一言不发只是看向自己的感觉还是很不好,让他怯场,萌生一种“我来得不是时候”的念头。

    “欢迎。”

    “我们这空位还很多,随便找个地方坐就行。”

    刚才还僵着的两人回应了宋豫的客套话后,他一下子就感觉轻松了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