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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原本林瑞安守在病床前寸步不离,也是听到赵莫的探子来报,说是发现林之鹤与林瑞泉进了白水酒坊。林瑞安顾不得奄奄一息的柳氏,随了赵莫等人急匆匆赶往白水酒坊,将林氏父子堵在了门口。哪知刚一跑开,柳氏就咽了气。

    虽是意料之中的事情,大夫也说了柳氏的大限就在这几天,林瑞安仍是悲痛万分,毕竟那是他在世上唯一的亲人。林瑞安再顾不上林家父子,发了疯一般奔回林宅。

    妾室的葬礼原本不必过于隆重,林之鹤还是吩咐下人按主子的礼仪进行了厚葬。林瑞安和罗贞遇穿着孝服长跪于灵前,朝着前来吊唁的亲友们叩头。忽然间,罗贞遇嗅到一股似曾相识的味道,猛的抬头,发现竟是身着一身黑衣的朱小曼。这些日子以来,朱小曼深居简出,几乎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人们似乎忘记了还有这么一个人存在。几位妾室向大太太问安的礼仪早被废除,大太太自认为在林家地位稳固,威仪长在,随着年龄的增长,懒得每天迎来送往,只图个清静。

    罗贞遇狠命嗅了嗅,那味道,正是之前林瑞安身上散发出来的。她内心一咯噔:莫不是这两人有奸情?她特意转过头瞟了一眼低埋着头的林瑞安,见林瑞安毫无反应,这才暂时按捺住内心的激动,不过,她还是朝着朱小曼狠狠瞪了两眼,愤怒加嫉妒的野兽在胸中乱撞,好不容易才压制下来。

    颜子灵与罗贞淑都没到灵堂,因为有孕在身,法师告诫,阴阳相冲,于过世者和未出世者都不利。颜子灵想借着这人来人往的档口离开林家。

    出殡的前一天晚上,林家设席宴客,前来吊唁的宾客进进出出,席间推杯换盏、猜拳行令,一片嘈杂。莲心要跟着颜子灵一起走,长久的相处已让二人超越主仆身份,情同姐妹。颜子灵怕莲心留在林家被罗贞淑欺负,加之带在身边也好有个照应,两人换上男装,戴了鸭舌帽,将脸涂得很黑,手臂上缠了黑纱,佯装成吊唁完毕的宾客。临近二少爷宅院,只听得红棉从屋子里冲出来,边跑边叫:“不好了!不好了——”

    颜子灵心里一紧,莲心更是浑身哆嗦起来,二人混在来来往往的宾客间,将帽沿又拉低了许多,察看着动静。良久,见林瑞泉等人随红棉往屋子里跑,没注意她俩,这才满腹疑惑地随了宾客步出大门外,两人不约而同舒了口气。

    “不过二少奶奶,你说新少奶奶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别管那么多,快些走,被发现就不好了!”

    两人直接上了前面街角处的两辆黄包车,往码头赶去。刚下车,迎头碰上小成子。两人不由得条件反射地一愣,好在小成子风风火火只顾着赶路,没注意到她们。只是,擦身而过之后,小成子忽然扭过头,看了看那两个瘦小的背影,再看那衣服,似乎自己也有一件一模一样的,定了定神,心想,这是一身普通的衣裳,大街上有别人穿也不奇怪,愣了片刻又继续前行。

    林瑞泉随红棉回到屋里,发现被吓得半死的罗贞淑瘫在书房一角。黄金蟒悠闲地盘在书桌上,昂着脑袋似在打量着周边环境。

    红棉不敢近前,隔得远远的,哭丧着脸,说:“二少奶奶不是不能去灵堂吗,闲着无聊走到书房,不想一进来就看到这东西,太瘆人了!”

    “不用害怕,这蛇不会攻击人。”林瑞泉一脸淡定地说,弯腰将罗贞淑扶了起来,掐了掐人中,罗贞淑一睁眼,又看到书桌上的巨蟒,惊恐地直往林瑞泉怀里钻。

    林瑞泉将其扶到榻榻米上,命红棉去弄热水。

    “哪来这么大一条蛇?还不快去把它弄死!”罗贞淑朝着林瑞泉颤抖地说,牙齿都在不停地打颤。

    “那是条灵蛇,谁动了它我跟谁拼命!”林瑞泉说起话来冷若冰霜,令人不寒而栗。

    “什么?蛇重要还是我的命重要,蛇重要还是你们林家的后代重要?要是把我吓出了问题,肚里的孩子有个三长两短,我跟你没完!”

    “不要闹,那边还一摊子事呢!这蛇只是偶尔到书房待一会儿,不会爬到卧室,你就在卧室里,休要踏入书房。”林瑞泉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

    罗贞淑气得咬牙切齿。

    红棉端来热茶,罗贞淑嫌太烫,又在气头上,猛地连茶带杯子砸在地上,碎了一地。红棉吓得大气儿都不敢出,她都不敢朝书房看一眼,生怕蛇会爬过来。

    等稍微平静了些,罗贞淑脸上浮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冷笑。她将嘴凑到红棉耳边,低语了一阵,红棉立马跑了开去。

    林瑞泉正在和几位前来吊唁的客人谈论着时局,听说最近几大军阀为争夺地盘而蠢蠢欲动,山雨欲来风满楼,指不定哪天就会硝烟四起。红棉又丢了魂一般跑到林瑞泉面前,欲言又止的样子。

    “你怎么又来了?不是说了让她不要去书房吗?”林瑞泉将红棉拉到一旁,压低了嗓门,一脸的不悦。

    “二少爷,二少奶奶她流血了——”

    “什么?找大夫了吗?”

    “刚才已经有人去请了,二少奶奶特意让我来告诉您一声——”

    “知道了。你先过去,我去和客人们打声招呼。”

    罗贞淑正躺在榻榻米上,鲜红的血液从她腿下流出来,浸湿了衣裙和毯子,还一滴一滴地往地板上掉落。

    大夫随后赶了过来,把了脉,摇了摇头,一脸惋惜的表情。

    “大夫,怎么了,你倒是说话呀?”罗贞淑满脸痛苦地问道。

    “许是惊吓过度,流胎了。”这位中医是罗贞淑找人去叫的,林瑞泉并不认识。不过看这流血的状况,哪怕是个外行也看得出来状况不妙。

    中医龙飞凤舞地写了方子,红棉找人去拿药,自己则留下来帮罗贞淑换衣裳。林瑞泉去了书房,黄金蟒已不见了踪影。他从书房的门走了出去。

    这样一来,柳氏的葬礼上,林家的下人都议论纷纷,有的说那蛇是死去的二姨太变的。有的说那蛇是颜子灵养的宠物,颜子灵被罗贞淑夺了正房的位置,那蛇就替颜子灵报仇雪恨了。

    罗宏图被卷入军阀割据战中,严阵以待,忙着和副官察看地图,密谋战事。其正室卧病在床,妾室鲁氏带了下人来林家吊唁。鲁氏是罗贞遇的生母,只在葬礼上露了个面,行了礼便要走。罗贞遇一路相送,将鲁氏送出林家大门。走到大门外,觅了个僻静处,罗贞遇问了家中近况,鲁氏一脸幸灾乐祸地告诉她,大太太卧床数月,怕是没几天阳寿了。其余几个妾氏一天搔首弄姿明争暗斗,前几日那个新娶的姨太太和军官通奸被抓了个现行,罗宏图扬言要择吉日将狗男女剐皮,剔骨,抽筋,再剁碎了喂狗。

    “我倒是期待着看这骚货的下场,仗着有几分姿色,在我们面前耀武扬威不可一世的样子,看了就想给她两个耳巴子——哼,好在老天有眼,竟然和个破军官做出那见不得人的事——只是,最近你爹好像特别忙,也不知道在忙什么,一天见不了人影。”

    “哎呀娘,您别想那么多了。既然大娘没几天了,以后罗家不就是您的天下?别再和爹闹了,他也不喜欢您闹,您就做好准备当家作主吧。好了,我不能和您待太久,得回去。等丧事办完,我也要办一件大事。”最后这句话,罗贞遇既像对鲁氏讲,又像在自言自语。

    鲁氏还想再问,罗贞遇已不耐烦。出来送鲁氏的时候,朱小曼一直呆在不远处,虽然光天化日,众目睽睽之下她也做不了什么,罗贞遇就是不愿看到她离林瑞安那么近,一想到朱小曼身上那个味道就让她无比恶心,她一个劲儿地催促母亲回去,自己则匆忙返回灵堂,恶狠狠地瞪了朱小曼两眼,继续在灵前跪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