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要求我事事都要做得比男孩子好,一定要做到最优秀,因为我从出生起就不受欢迎。”
“我满月那一天,爷爷在后院挖了个坑,要把我埋了,但我最后还是活了下来。”
“等我再长大一点,母亲就给我灌输了仇恨的念头,她一面教育我要早早学会洗衣做饭,将来嫁人了才不会被婆家嫌弃。”
“另一面又要求我学乐器、舞蹈、书法,学习上不落旁人。”
“我从小就喜欢针织、刺绣……她不让我学,只要我动了一点,轻则斥责,重则挨打……”
“每当我做了什么让她不满意的事,她就会搬出哥哥的事情来。”
“她总是说,早知道我这样,当初就掐死我好了……也总是说,要是我哥哥在多好。”
“我小时候傻,以为这天上真的有神明,真的有玉皇大帝,我最常干的一件事,就是把我心中的愿望写在纸上悄悄焚烧。”
“许过最多的愿望——是希望哥哥能够回来,我愿意用我的命去换。”
余昔言说着,深深地陷进了回忆里。
“也许我的出生,就是个错误。毕竟……将我带大的人,说了那么多年。”
余昔言没有再去管眼泪,她倚靠在病床上,好像要一点一点地消逝。
她的眼里不再闪烁着星星,她只是很平淡地说着……好像这不是她的痛苦一样。
方旭哲就这样看着她,不知为何,脑海中突然浮现出梁佑曾说过的话……
“她看起来,像早逝的白月光,命不久矣……”
方旭哲的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紧紧地揪住了,压抑得他快要喘不过气来,疼得他抓紧了床沿。
余昔言被方旭哲的动作惊了一下,她很快回过神来,轻轻拍着方旭哲的背。
“我没事的,别担心……”
方旭哲调整了好一会,才慢慢恢复过来。
余昔言朝他笑了笑,“没事的,我早就习惯了,之前没有谈起,也是怕你听了难受。”
方旭哲张了张口,终究是没能说出什么话来。
他曾以为,他是孤独而又淡漠的,习惯了妥协和面对现实。
他为了达到他们的期望一直努力地往上爬,也他从没得到过自己想要的爱。
是余昔言走进了她的世界,她不畏他的冰冷,教会了他爱。
那个大雨滂沱的下午,余昔言同方旭哲说:“也许,在我们小时候,他们也是这样关心和爱护我们,只是我们不记得了。”
可直到现在,方旭哲才发现,那是她为了宽慰自己编织的美梦。
她这么多年,用乖巧懂事去小心翼翼地赢得人们的喜欢……
她说她从出生起就不受欢迎,可她给了他那么多的温暖和爱。
看到方旭哲的静默,余昔言又笑了笑,“我也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可怜,我曾经也是被爱的。”
余昔言顿了顿,声音一下子变得哽咽,“我的爷爷……大概是这个世界上最疼爱我的人……”
方旭哲没有多问,他只是爱静地当一个倾听者。
他好像明白,为什么余昔言书包里会有一整盒安眠药了。
那一板药少了大半,这是他在医生询问病情的时候从她书包里拿出来的。
“我这一辈子,都会愧对他……直到他去世的那一天……我还在恨他当初要抛弃我……可是……直到他去世,母亲才轻描淡写地告诉我真相……”
“我才知道,他当年是在那么多鄙夷的目光中一点点接纳我……他直到去世前……都还念着我……”
“他说……他此生唯一的遗憾……是没能看见我上大学……他桃李满天下,却唯独……我负了他的尊尊教诲……”
这是一根深深扎在余昔言心里的刺,一寸又一存地侵蚀她的心。
余昔言红了眼眶,她忍了又忍,眼泪还是滑落了,“他一定是在怪我吧……和哥哥一样在怪我……”
方旭哲轻声地劝慰她,同时轻轻逝去她眼角的泪。
他很想伸手摸摸她的头,很想紧紧拥抱她,很想……光明正大的喜欢她。
“言言,你很好,是我见过最温柔最漂亮最聪明最可爱最富有才情……的女孩子。”
方旭哲想伸手摸一摸她的头,像她从前安慰他那样,可他又害怕自己的举止过于轻狂,吓到她。
这个世界上最荒谬的言论,大概就是把她哥哥的死,归到她的身上。
她从来都没有见过他啊……他却这样影响了她那么久那么久……
余昔言垂下眼眸,有些懊恼和自责。
“对不起,我其实……不应该和你说这些的,让你不开心了……”
“我很开心。”方旭哲的手终究还是落到了她的头发上,轻轻地揉了揉。
方旭哲看着她的眼睛,真诚地说:“你能告诉我这些事,我很开心。”
“言言,你很勇敢,你是我见过最勇敢的小孩,你本来就很优秀,所以不要自责。”
余昔言揉了揉眼睛,半夜哭了一场,醒来又忍不住落了泪,这会眼睛都哭得有些痛了。
“我昨晚梦到哥哥了……所以我后面一直睡不着,就……又吃了一颗安眠药……再加上我可能着凉了,整个人都有些恍惚……”
方旭哲失笑,又揉了揉她的头发,递给她保温杯。
“多喝点水,得把哭掉的都补回来。”
“你还笑我!”
余昔言哼了一声,但也没有生气,乖乖地喝完了水。
“饿不饿?”
方旭哲突然问道。
“一点点。”
余昔言笑了笑,仿佛刚才那个哭得稀里哗啦的人不是她。
她与生俱来的破碎感,加上泛红的眼尾,有那么一刹那,阳光笼罩着她,她的周身充满了阳光,却又像是要在光里消散。
她总是这样,温柔又阳光,可她心里的难过和不安,又该用什么来解呢?
她只是说了她的过往,竟然还在道歉……
方旭哲深吸了一口气,温柔地询问:“有没有什么想吃的?”
“甜酒蛋。”
余昔言脱口而出,说完自己都愣了愣。
她到底还是贪恋那人那时的温柔。想着,余昔言突然泄了气,“我想吃馄饨。”
“能不能告诉我,为什么要换掉呢?”方旭哲蹲下身子,仰望她。